不管赫连阎是谁,有着怎样的故事,苏白都不好奇,唯一能让他好奇的,便是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娘。
赫连阎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别的。”
经他这么一问,赫连阎多年以来的心结,总算豁然开朗了。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错。
这般想着,赫连阎连饮几口女儿红,酒味初入口时微甜,甜味过后,则是绵绵无尽的、若有若无的酸。
“众所周知,我是娼妓之子。我的母亲,早在我十五岁那年,便自缢而亡了。”
因着母妃乃娼妓出身,故而自他出生那一日起,很多事情,便似乎就已注定了;譬如兄弟姐妹的疏远,譬如众人的冷嘲热讽,再譬如,看似风光,实则讽刺无比的生活。
尽管如此,他那柔弱无比的母妃却总是对他说,做人应一心向善。可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他又何曾听过她一次。
母妃名为萱芷,虽为娼妓,性格却十分怯懦,多愁善感,逢事必哭。他十五岁时,尚算年幼无知,心中万事可藏,唯独藏不住怒意。
十五岁那年秋,因着太子骂了他句娼妓之子,一气之下,他便将他的腿打了折。皇上虽知此事,但因萱芷乃他最为宠爱的妃子,且又错不在他,就没怎么责罚于他。因知她多愁善感,知此事必会胡思乱想,他便没将此事告知于她,
怎料隔墙有耳,此事东窗事发,还是被萱芷知晓了。她知道后,就要拿鞭子抽他;因他却早已厌烦了她的不管不顾的抽打,便将鞭子夺下来。
萱芷见他如此,盛怒之下,便去找了父皇。转变便出现在那次见父皇上。自萱芷从父皇那里回来后,便性情大变,流泪次数,也从三天两头,缩短成了日日皆哭。无论他怎么问,她都只有一句:“我不该生下你的。”
这句话从前他不懂,而正因为不懂,他才觉得伤人,殊不知伤人者必是自伤者。
可他总以为,她是不懂这些的。为了能让伤人者觉知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他便对她说了句:“娼妓而已,生孩子,跟谁生,不都是自己的选择吗?”
她既留他存活于世,便也应当明白,很多事情,发生了便就是发生了,回不去便再也回不去了。
哪知萱芷在听得此言后,心思极为细腻的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隔日便自杀身死了。
讲至此处,赫连阎笑了:“算起来,我可真是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呢。但你知道吗?她以为我是因为耿耿于怀‘娼妓之子’四字才说的那番话,她以为从小到大,我都无比讨厌她。可她不知道的是……”
指了指自己的心,赫连阎道:“我是不想别人那么说她才跟人打的架。我疏远她,只是因为,不知应该如何与她相处。”
所以之于萱芷,赫连阎心中是有愧疚的。当时他以为,她会选择自杀,只是因为他言语过激。而今沧海桑田,历尽沧桑之后,他才忽然懂了,其实,她是知他心中所想的。她只是,不想他被她拖累。
而到近日,见了苏白后,他也终于懂了她的那一句“我不该生下你”的话。
他的那句娼妓,说的实在过分了些。
可是如今,旧事重提,又能怎样呢?赫连阎哂然一笑,仰头饮下青梅酒,甜味已无,只剩无尽的酸。
若是能重来,他再是不会说那种话了。若是能重来……
想至此处,赫连阎眸中泛起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