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杜小娟立刻附和,语气笃定,“听到这说法的人,十个有九个半都不信!我杜小娟第一个就不信!你何花是谁啊?省城大机关里的女强人,前途无量!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见过?陈金超?一个性格绵软得跟面团似的人,在南平这小地方混了半辈子还是个副科长,窝囊!他根本就不是你的菜!怎么可能嘛!”
杜小娟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吧……”她话锋又是一转,带着一种老于世故的洞察,“话又说回来,仔细琢磨琢磨,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性’,才能解释得通邓遥为什么会疯得这么厉害,这么突然。别的那些原因,什么工作压力、遗传病根儿,好像都差那么点意思,不够分量哟!”
面对好友这番看似维护实则带着精准分析的言论,何花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昏黄灯光下交缠的手指,滚烫而急促的呼吸,带着绝望意味的亲吻,沙发扶手上留下的凌乱褶皱……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在她眼前疯狂闪回。她和陈金超之间,的的确确发生过,而且就在今晚!杜小娟口中那“不可能”的事情,恰恰是冰冷而丑陋的现实!
“谣言……终究是谣言,”何花艰难地开口,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干涩和飘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费力,仿佛在努力说服自己,也试图抹去那些真实的痕迹。
杜小娟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何花声音里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僵硬,立刻收起了调侃的语气,带着关切和安抚说道:“哎哟,花姐,你也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我肯定是百分之一千相信你的!以你的条件,在省城,那还不是随便挑?要模样有模样,要地位有地位,什么样的好男人找不到?犯得着跑回南平,找陈金超这么个……”她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贴切也更伤人的词,“……这么个窝囊的男人?图他什么呀?图他年纪大?图他升不上去?图他家里还有个疯老婆?”
“窝囊?”何花心头猛地一刺,一股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不快瞬间涌了上来,甚至压过了刚才的恐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说他窝囊?”她想知道,在别人眼里,那个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与深情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哎?你还不知道啊?”杜小娟的语气充满了意外,随即又变成一种带着优越感的爆料腔调,“就上个月,局里搞科长竞聘上岗,信息技术科那个位置,多肥多有前途啊!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钻进去!结果你猜怎么着?咱们的陈大科长,居然主动放弃了!连报名都没报!直接跑去物资供应科挂了个闲职副科长!啧啧啧,那可是个清水得不能再清水的衙门,整天就管些扫把簸箕、打印纸墨盒的破事儿!”
杜小娟说得兴起:“领导当时都懵了!据说局长亲自找他谈了好几次话,拍桌子瞪眼,就差指着鼻子骂他没出息了!可人家陈副科长呢?油盐不进!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信息技术科太累了,责任大,压力大,家里情况也特殊。嘿!你听听!哪个部门的负责人没点压力?没点责任?”杜小娟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不是窝囊是什么?简直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一点男人的担当和血性都没有!邓遥摊上这么个男人,也难怪……”
后面杜小娟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何花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的思绪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的巨浪。陈金超放弃竞聘的原因……她瞬间就明白了!信息技术科责任重大,需要精力充沛、随时待命的人,而他家里……有一个需要时刻看顾、病情严重的邓遥!他选择了退让,选择了清闲,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那个已经崩溃的妻子!是为了承担那份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责任!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复杂的理解,如同温热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何花的心房。她仿佛看到陈金超在领导面前低垂着头,承受着质疑和鄙夷,默默选择了一条被世人嘲笑为“窝囊”的路,只为了守住一个破碎的家。这份沉默的承担,在她心中激起的波澜,远胜过千万句甜言蜜语。
“花姐?花姐!你有在听我讲话吗?怎么突然不吭声啦?”杜小娟连声的呼唤,像隔着水幕传来,终于将何花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啊……在听呢,”何花猛地回过神,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刚刚经过一段长隧道,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的。”她迅速调整情绪,将话题拉回邓遥身上,语气变得郑重其事,“对了,小娟,我在省城认识一位朋友,是国内顶尖的神经内科专家,尤其擅长抑郁症、焦虑症和双相情感障碍这类情绪障碍疾病的诊断和治疗,临床经验非常丰富。等我回去后,把他的联系方式整理好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