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一下,语速放慢,显得格外认真:“你……方便的时候,把这个信息透露给陈金超,让他……带着邓遥去找这位专家看看。或许……能有点帮助。”说出“陈金超”三个字时,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
杜小娟在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语气充满了不解:“啊?你干嘛不直接把号码给陈金超呢?发个短信或者微信不就完了?为啥还要绕这么大个弯子,非得经我的手?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她实在想不通何花这弯弯绕绕的用意。
“唉……”何花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苦涩,“我跟邓遥之间的关系……你又不是不清楚?当年那件事……闹得那么僵,几乎撕破了脸。这些年,虽然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但那份芥蒂……一直都在。”
“现在让我出面,以我的名义去给她介绍医生看病?她怎么可能会接受?只怕……会更刺激她,觉得我在假惺惺地可怜她、施舍她,甚至……别有用心。她的自尊心那么强……”何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她太了解邓遥了,那个曾经光彩照人、心高气傲的女人。
杜小娟在电话那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万分:“我的天!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居然……还耿耿于怀到这种地步?”她实在无法理解邓遥的执念为何如此深重,仿佛被时光凝固在了仇恨的原点。
“岂止是耿耿于怀啊……”何花苦笑了一下,那笑容在黑暗的车厢里显得无比寂寥,“简直……是把我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并没有提举报信的事。
“啧啧啧……”杜小娟咂咂嘴,语气复杂,带着明显的嘲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那你这心胸……可真是比太平洋还宽广啊!人家把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倒好,还上赶着热心地帮她找医生、联系专家治病?花姐啊花姐,真不愧是省里下来的大领导,这思想觉悟,这以德报怨的境界,我杜小娟今天算是服了!五体投地!”她的话里七分是调侃,三分是真心觉得何花的行为有点“傻”。
“唉……”何花再次深深叹息,这声叹息仿佛承载了千钧重负,“没办法,谁让她……对我有过恩呢?而且……是很大的恩情。”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那段被尘封的往事,那份夹杂着复杂情感的亏欠,是她心底最深的烙印。
“行行行!明白了!”杜小娟在电话那头似乎挥了挥手,语气带着点认命般的无奈,“大善人!我把号码存好,瞅个机会,想办法递过去,行了吧?哎,我算是真服了你了,何花同志!”
“谢了,小娟。”何花由衷地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挂断杜小娟的电话,车厢里瞬间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静。何花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仿佛扔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她重新启动车子,银灰色的轿车再次挟着疾风,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底色中飞速前行。远光灯像两柄利剑,刺破前方的黑暗,却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有的人啊,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活在爱里,像一株娇艳的植物,根系深深扎进“被爱”的土壤,枝叶向着“爱人”的阳光舒展。爱,是她们呼吸的空气,是她们存在的意义,是支撑她们整个精神世界的唯一支柱。
邓遥,无疑就是这样的人。她曾经像一朵怒放的玫瑰,骄傲、明艳、充满生命力,将自己全部的热情和期待都倾注在陈金超身上,倾注在那个她亲手构筑的、名为“家庭”的堡垒里。她爱得浓烈,爱得专注,爱得……不留余地。她从未想过,或者拒绝去想,这根唯一的支柱一旦崩塌,她的整个世界会怎样。
当那份她视为生命基石的爱,被怀疑的蛀虫悄然侵蚀,被背叛的阴霾笼罩,当那坚固的信念轰然倒塌……支撑她存在的根基便彻底粉碎了。那曾经滋养她的阳光变成了灼人的烈焰,那赖以生存的土壤变成了流沙般的深渊。她无法承受这种毁灭性的崩塌,无法在废墟上重建。于是,精神的世界彻底崩溃了。像一座失去了承重梁的华美宫殿,在瞬间化为瓦砾,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疯狂的尘埃在风中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