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看向夏狸,肮脏的地面上他的白袍干净得有些刺眼。
被关在牢里的人似乎渐渐变成了一个身形瘦弱的小男孩,他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长期没有清洁过的头发结成一缕一缕泛着油光。
那时夏狸力量尚未弱小,即使偷到进入结界的密钥,也无法避开杌兽的看守溜进牢中,只好托力量比他更强的阿泽偷偷溜进来给他送伤药和吃的。
他不过是老妖王与一个人类女子苟合之下的产物,从小便在崇尚血脉的妖界受够了屈辱……没有人会关心一个触怒妖王的私生子的死活,那些妖差只会在他苦苦哀求能不能给他一些食物的时候啐他一口,骂上一句“杂种”。
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无人理会,伤口溃烂发脓,濒危将死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递给他干净的食物和药物。
“谁让你来的……”他气息奄奄地发问。
对方没有答话,让他靠近牢门,将手伸进牢门中帮他剜去腐肉,撒上伤药,最后又用绷带密密匝匝给他缠上数圈,“殿下让你好好养伤,他说会替你在王面前求情。”
江眠恶狠狠地一脚踹开地上的食物:“谁要他求情!”
他恨极了这个所谓的弟弟,凭什么,凭什么同是妖王的儿子,夏狸能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被尊为妖界唯一的殿下,而自己,因为掺杂了人类肮脏的血统,只能遮遮掩掩的苟活……
阿泽没有理会他,叮嘱了他用药的方法后便离开了。
江眠抓住牢门,努力仰头看着阿泽飞身离去,牢门用的是寒冰玄铁,顺着手掌吸走了全身的温度,他遍体生冷,直到瑟瑟发抖才放开牢门瘫坐在地上,机械地从地上捡起阿泽拿来的食物。
软糯的碧绿色团子,咬开,玫瑰色的豆沙缓缓淌出来,他突然哽住,小心翼翼捧着那个青团泣不成声。
“哥哥,给你一个!”
“小殿下,您怎么能叫他哥哥呢?”
“他就是我哥哥啊?为什么不能叫,你下去!”
江眠看着眼前小小一只,才到自己胸口的夏狸,努力冷下脸,“我不饿。”年纪尚幼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弟弟从出生以来好像就和自己不太一样,那些人不喜欢自己亲近他。
小团子嘟着嘴巴拉过他的手,硬是把那东西塞到他手里,“不准不喜欢,这是我母后给我做的!”
江眠动了动,终是把那只小小的碧绿色团子塞到自己的嘴边。
“好吃吗?”他仰着头,一双眼亮晶晶。
“……好吃,很甜。”
***
“还不走?是不是真想留在这儿陪我?”夏狸开口打断了他的回忆。
江眠冷笑一声,“陪你?想多了吧。”
“那还不快滚。”
火气噌一下涌上来,江眠咬牙道:“夏狸,你也有资格这样对我说话?”
夏狸背对着他,声音懒洋洋:“什么资格?还要你准许?”
“孤家寡人,还敢这么狂妄。”
夏狸不再理会他。
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妖界殿下看似风轻云淡,但是只要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僵直的姿势和依然在往外渗着血的伤口……
江眠突然有些许不忍。
“快滚。”夏狸再次开口。
那几分不忍突然尽数转变为愤怒,江眠怒气冲冲看他一眼,“小殿下,那你就好好呆在这吧。”
他转身就要走。
“离魄的力量应该会被随之封印很久……”就在他即将飞身离开的时候——记忆里老妖王的话突然在脑海中沉沉响起,江眠神色一变。
封印很久……封印很久?!
江眠突然折返身,沉声问道:“夏狸,你是不是现在根本不能使用离魄?!”
夏狸的睫毛极快地颤抖了一下,却还是被江眠捕捉到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从心底攀爬上来……是了,难怪他死咬不松口,既然离魄已经被封印在他体内,又怎么会单单只是不能使用离魄的力量呢?就连殉者的能力也应该被封印了。
离魄现在……是不是就如一个死物根植在他体内,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夏阐还做着与离魄结契的美梦,殊不知,殊不知……
在拿到离魄前,夏阐根本不会放他离开。
从今往后,是不是他只能与离魄捆绑在一起,在这里空耗一生,直到自然死亡?
目前夏阐还寄希望于夏狸让离魄与他结契,待他知道真相以后……
江眠突然不敢再想。
夏狸的白色衣袍上,血迹似乎又晕开了些。
江眠喉头微动,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早些上药,你……保重。”他深深看他一眼,脚尖一点,飞身离开了。
这一次的离开很安静,没有惊扰任何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