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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领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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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领主

“帝国不会回来了。”

维克托抬头看着天空,当他看见落下的雪花也是黑色的时候,心中这样想到。

特维尔城已经被大火焚尽。

洛泰尔距离此处还有十多天的路程,帝国的军队却觉得此地无法守卫,索性一把火焚毁了古老的城市。

维克托曾经在帝国军队中任职,去过罗斯。帝国的军队在罗斯地区就经常焚毁罗斯人的城市和村庄,这样敌人就不能从这里得到任何补给。当初焚烧罗斯人的城镇时,维克托虽然怜悯,但终究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维克托有许多朋友死在罗斯的山脉上面,经历了最初踏上战场的恐惧后,维克托和许多战友一起,突然在某一天就不再害怕了。当他们看见罗斯人将伙伴剥掉了皮肤,插在长矛上的时候,维克托的心中就只剩下了怒火。

维克托曾经率领骑兵进攻过罗斯人的婚礼。

那队骑兵几天前遭遇了伏击,许多战友的尸体就被横放在马背上,用绳子捆着,准备带到平原上的军营中去。

接着,维克托一行人就看见了罗斯人的婚礼。

新郎和新娘盛装打扮、醉醺醺的罗斯人在旁边跳着蹲膝舞、老人将水桶之中注满水,在里面放上苹果,小孩子被要求把手放在木桶的边缘,用嘴去咬苹果,咬到了就可以吃,咬不到就吃不成。

战友死了,罗斯人竟然还举办婚礼。

片刻之后,所有的骑兵都开始冲锋,欢闹的人群遭到了灭顶之灾。

维克托看见两个士兵将新郎和新娘绑在一起,抛下了悬崖,许许多多罗斯人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骑兵们推搡着抛下。

主持婚礼的教士诅咒这些骑兵,说会去主教那里告状。

骑兵们便尾随着教士前往了一个小小的村庄教堂,在教堂之中,骑兵们大肆杀戮。

杀戮完成后,士兵们坐在教士的尸体上面烤豆子吃。

几个骑兵从教士的厨房里面找来了丰盛的食物:奶酪、萝卜、鱼肉、面饼。

那天夜里,维克托在别人的哭声中醒来。

有个刚刚加入骑兵的小伙子精神失常,跪在教堂的正中央哭泣,那里血味弥漫。

维克托当时和所有人一样,浑浑噩噩,并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后悔。

一个老兵揪起了小伙子,打他的脸,每打一次都询问他,“你忘记赫尔曼了么?”

赫尔曼是小伙子的同乡,被罗斯人剁成了十多块,装在一个袋子里面丢在了诺曼骑兵的营地前。

人们打开袋子的时候,赫尔曼还活着,在他自己的手足残块之中蠕动着。

没有人敢在赫尔曼活着的时候去料理他,士兵们等赫尔曼彻底安静下来了之后,才把他装进了一口棺材里面。

骑兵们抬着赫尔曼的棺材时,血从棺材的一角滴滴答答地留了一地。

老兵打了一会,裹着毯子去睡了。

小伙子的脸肿得老高,终于平静了下来。

第二天,维克托看见小伙子上吊死在一颗郁郁葱葱的苹果树上。

树下,还有教士们堆积起来的用碎草、粪便制作的肥料。

维克托感到厌恶和恐惧,是在离开罗斯之后的事情了。

在罗斯的时候,维克托是一个严肃又年轻的军人,他听从命令,帮兄弟们复仇,带着新兵们冲锋。

维克托的一个手下被罗斯人用斧头劈开了嘴唇,维克托背着他走回了军营,军营里面的乌苏拉医生用猪油、火钳和铁环帮那个士兵治疗嘴伤。

维克托坐在一边,看着医生在伤口上抹油,用铁环把伤口捆在一起,就好像肉能重新长出来一样。

那个手下一直在哭,想说什么话,他嘴巴颤抖的时候,新钳上的伤口又会崩开。

乌苏拉医生对那个士兵呵斥道,“满嘴是血,还要说话!”

满嘴是血,还要说话。

维克托离开罗斯之后,这句话成了他的梦靥。

在罗斯之外,除非是罗斯老兵,维克托很少愿意和任何人说话。他后来好了一些,却也懒得和别人深交。

维克托有一部分留在罗斯了,他的年轻、幻想还有荣誉,逐渐在罗斯地区消磨殆尽了。

有好几次,维克托会跟别人袒露心声,说着说着,却发现对方露出了厌倦的表情。那个时候,维克托就知道,除非是罗斯地区的老兵,不然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维克托再也不谈罗斯地区的故事了。

满嘴是血,就不要说话了,不然只会惹人厌倦。

战后的游历没有治好维克托,反倒让他背上了更多的愧疚。

如今,命运之轮终于将‘不幸’这一环,轮转到了诺曼帝国的头顶。

城镇在燃烧,天空飘着黑雪,帝国不会回来了。

“怎么了?”一个裹在毯子下面的女人询问维克托,“怎么不走了。”

这个女人的面容已毁,但湛蓝色的眼睛却比过去更加美丽。

在灰白相间的世界中,在米色的毯子下,这双眼睛让维克托视为珍宝。

“特维尔完了。”维克托说,“我们要从别的地方找地方南下莱赫。”

“莱赫?”女人摇了摇头,“前几天我们遇到商人不是说了么,乌苏拉在和莱赫作战。去了莱赫,也未必找得到船的。”

“那要去诺瓦么?”

维克托永远对诺瓦城念念不忘,只不过,辛西娅明显对诺瓦城不太看好。

辛西娅并非不喜欢诺瓦城,只是她经历了瘟疫,变得太过谨慎悲观了,她总是对维克托说疯话,说她梦见诺瓦城烧起来了。

“诺瓦城```”

“烧起来了。”维克托笑着说,“那我们就不去就是了。不过辛娅,诺瓦城五百年来,可从来没有沦陷过。”

“五百年来,帝国从来没有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辛西娅说,“所以还是去埃辛吧,那里是安全的。”

“你不是说南方也没有船么?我们怎么去?”

“莱赫的确没有船,所以我们要去更南方。”

“什么?”

“教皇国。没有人会封锁教皇的港口。我在那里有些产业,也有帮手,我们可以弄到船去唐人那里。”

“辛娅,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埃辛寻找唐人呢?”维克托用手爱怜地抚住了辛西娅的额头,“唐人现在正在被乌苏拉人进攻呢,说不定连托利亚老巢都丢了。”

“不会的。”辛西娅摇着头说。

“你为什么这么看重唐人。”维克托有些不满。“他们的首领可是```我的手下败将。”

“不,你是他的。在布尔萨半岛上,布尔萨人最多,只有唐人将他们当成兄弟,所以唐人输不了的。”辛西娅反问,“你呢,你为什么不敢去找唐人。”

维克托愣了一下,“我```我不太想去尼塔。”

辛西娅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为什么?”

“说来话长,有时间再跟你说吧。”

辛西娅冷哼道,“随你。”

诺曼东南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帝国军人从来没有考虑过在境内抵抗敌人,他们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进行防御。

许多城堡这个月驻扎满了士兵,下个月士兵就会被调走。有些石桥被草率拆除,不久后却发现另外一只军队没有了石桥无法移动,只能将它修复完毕。很多领主得到了命令,便率领着士兵,打开了尘封几十年的武器库,将朽坏的武器、铠甲匆匆披挂,在亲人友邻的哭声中匆匆奔赴封君的封地,结果发现封君已经抛弃了封地,逃向了诺瓦。

长久没有经历战火的帝国腹地,竟然组织不了任何有效的反击。

许多地方的领主率领着一两千人的部队,一头就撞上了洛泰尔的大军,不久之后只能选择对洛泰尔投降。

还有一些领主则直接派出使者前往洛泰尔的军营,表示愿意提供粮食和金币,只要洛泰尔绕开他们的封地就可以了。

自由市在毫无准备之中,被附近的领主或者主教们洗劫或者占领了。

帝国的法律已经开始奔溃,所有人都可以凭借军队拿走想要的东西。

偌大的帝国,在面对入侵的时候,竟然如此的脆弱,这是维克托完全没有料到的。

在诺曼帝国之外,帝国的威名何等的强大。

许多地区,文弱的官员在面对国王时都不会露怯,帝国是他们最好的盾牌,任何人见到了诺曼人都会畏惧他们身后的帝国。

但是现在,谁还在乎诺曼帝国呢?

维克托很清楚,帝国境内,有足够多的士兵、有足够好的将军、有足够丰富的粮食、有足够精良的装备,可是这些东西,帝国却没有办法将它们集结起来,组建一支强大的军队。

就连皇帝,也只能含混地命令边境的军队前往首都。

在边境,只有一些忠于皇室的大领主给洛泰尔造成了麻烦。洛泰尔三个月前绕开了一个边境公爵,就是这个原因。可是在更多的地方,洛泰尔如入无人之境。

本来维克托以为帝国的内患,只是那些盘踞在北方的诸侯,可他现在发现,即便在南方,领主们在瓦解帝国。

帝国的行省制度一直在逐渐地崩溃和重建之中交替着。皇室已经没有野心重建各地的行省了,但是新的制度则在各地的自由市萌芽出来。

在城镇之中,帝国的统治开始变得越来越精密和复杂。接受帝国任命市长的城市越来越多,帝国对于如何网罗更多的成员加入自己也是煞费苦心。

在靠近南部的城镇之中,城镇议会已经得到了帝国的授权。议员不光从领主之中产生,也从市民的精英之中涌现,帝国任命的官员,也很好地融入到了各个城镇之中。

帝国的权威正在城镇的角落之中复苏,封臣制度也正在痛苦地蜕变。可是洛泰尔的到来,把这些成果摧毁了,领主们以极大的热情颠覆了帝国多年的经营。

如今,甚至有许多哲学家说诺曼帝国只不过挂着古代帝国的名头,但实际上根本算不得帝国,还说帝国是一群领主和教皇共同举起来的遮羞布,它既没有古代诺曼帝国的威严,也没有帝国的力量,只是一盘散沙。帝国这个名头,早就让各地的领主厌倦了,或许,帝国在一千年前的大危机之中就应该覆灭了,它还能屹立至今,简直可以算是一个奇迹。

维克托不知道是谁在鼓吹这样的论调,他也无从判断这种论调的对错。

每一位领主,都想成为国王。

在埃兰王国内,律师和学者们制定了一条律法,并且强迫所有的封臣通过了它,其中有一条很重要的律法,是说“国王在王国之内,形同皇帝”。

这个观点提出来之后,除了诺瓦城内的贵族们唱唱反调之外,其余诸国—――甚至连教皇国――都保持了沉默。

在古代,诺曼皇帝的确高于其他各国的国王。可是在今天,每一个王国之中,国王们还会自认比起皇帝有所不如么?当然不会。

埃兰公开的律法,是为了敲打领主们,意在提升王室的权力。

在埃兰之外,这条律法却很快就被各国承认了。

诸国君王正在急不可耐地撕掉诺曼的华贵外衣。这是个列王崛起的时代,诺曼再也不是世界的中心了。

所有的国王,都在寻求更强大、更绝对的权力,诺曼帝国明显走得太慢了。

埃兰国王两百年前就在尝试收回封臣领地,扩大王室影响,虽然中途被皮克岛人打断,但在结束战争之后,埃兰王室的统治变得更加威严和严密了。

现在,埃兰国王正在处理境内最后一批不满的诸侯。埃兰国王准备收回封臣们和外国结盟、征税、募兵的权力,如果埃兰国王成功了,那么埃兰的国王将会成为埃兰境内唯一的‘自由人’,他的权力几乎是无限的,所有的人都将成为他的仆从。国王将能轻易地调集数倍于敌人的军队,可以发行任意含金量的金币收取钱息,甚至能够发行那种只在共和国出现的纸张货币。

这种景象,让人想起来就觉得可怕。

如今的诺曼帝国对阵埃兰,已经显露了颓势,若是帝国瓦解,小邦们岂不是会被埃兰王国任意蹂躏么?

一想到诺曼人会沦入这样的境地,维克托就感到有些可笑,帝国至今是最强大的国家,他却在担心帝国沦为任人宰割的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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