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布尔萨孩子的动作古怪稚拙,但他在干什么,周围的人一目了然:他在对陈粟行唐人的大礼。
他是跟谁学的?陈粟不知道。
唐人若行此礼,便以性命相托付。
陈粟忧郁了片刻,便坦然受之。
在周围士兵的默默注视下,陈粟抓住了弟弟的胳膊,一扭身,将这个濒死的孩子背在了身上。
“他要拖死大人的!”一个诺曼归义人怒斥布尔萨孩子。
“让我来,大人!”
“你真不要脸!就你死了兄弟么?”一个唐人孩子带着哭腔斥责,“我阿兄和阿伯同日死的,就你死了至亲么!”
布尔萨哥哥依然匍匐在地,不敢稍动,只有眼泪涌出:定男大人愿意带上他弟弟,他已经不在乎别的了。
“走吧!”陈粟在一阵摇晃中站直了身体,他踢了踢布尔萨孩子的屁股,“别趴着,快走!”
几个健壮的士兵不时过来接过孩子,与陈粟轮流背起他,定城的唐人朝着西方走去,若是沼泽口没有埋伏、若是顺服的村庄没有反叛、若是古河人追兵未至、若是定城士兵能够征到粮草```或许还有一线之机吧,可是之后呢?
这个孩子骨瘦如柴,若在托利亚时期,陈粟背着他一点都会觉得累,可是现在,陈粟却感觉背后有千斤重担。
沼泽寂静无声。
定城士兵们正在走出西部边缘,他们很快就会展开进攻。
所有的唐军儿郎,不论何等艰苦,等到进攻的时候都会如狼似虎,他们会大喊三声“杀贼”,然后冲进敌人的战阵之中。
陈粟知道,下一次进攻恐怕就是最后一次了,他自觉是个幸运的人,早在苏培科的时候他的郎队就打光过一次了,如果不是校尉拼死救他,他就该死在苏培科了。听闻校尉出海的消息,陈粟竟然有些庆幸,他当然想要追随校尉远征,但是一想到要去苏培科,陈粟就心如刀绞,那些郎队中殒命的兄弟,坟头该是怎么样的荒凉?陈粟去了苏培科,若是一个坟头喝一碗酒,恐怕就是醉死也陪不了每一个弟兄。陈粟每次端起酒碗,就好像那些苏培科的兄弟出现在眼前,人人英姿勃发,面容干净,兄弟们会对他大笑,吆喝着与他同饮。
那么多弟兄都死了,我反倒活到了今天,娶了老婆有了后人,我也该死了,老是喊着黄泉相见,竟然喊成了一句屁话,死了的兄弟们该戳着我的脊梁骨笑话我了。
日暮。
定城军越出了沼泽的尽头。
三个垂头丧气的唐兵用冷水激了脸,带着七匹双耳耷拉的马朝着远方驰去。
“临敌,必以斥候询地,有伏不战、敌居高处不战、敌甚众不战、敌```”
陈粟一边等待着斥候归来,一边念念叨叨着校尉的叮嘱,他突然发现,校尉从不说什么时候作战取胜,校尉只说怎么样不容易失败,校尉总是教他什么时候逃跑。
想到这里,陈粟咧嘴笑了。
斥候很快就回来了,只回来了两人四马。
“大人,”一个斥候声音嘶哑地喊着,“南部有敌军,马步皆有,我们中伏了!”
定城士兵们一片哀鸣。
敌人来了,跑不了了。
陈粟感到了一阵惶恐不安,又快速地想了想大概能跑掉多少人,若是全力死战,说不定能让一部分逃命吧。
可是很快,北方也出现了烟尘。
哀鸣之声消退了,陈粟这才收起了奢望,定城兵也已经明白,他们逃不了了。
区区三百残兵,竟然要两面夹击,塞米公爵真是用兵如神啊。
陈粟轻轻地放下了背后的孩子,不久之前,陈粟就知道背后的孩子已经死了,孩子的脖子绵软,在陈粟的肩头晃来晃去。
校尉说过,唐人要重然诺—――我一直背着他,到死没有放下来。
布尔萨哥哥这个时候却不再哭泣了,他捡起了弟弟靴中的匕首,从弟弟怀中拉出了精心折叠好的头巾。
接着,这个孩子左手持刀,右手持匕,头上缠着两副头巾,一不发地站在了队列的最前方。
“列阵!”陈粟在绝望中下令,“一百儿郎向南!击溃南来之贼!两百儿郎向北!杀尽北来之敌!”
三百多定城士兵,组成了三个残存的郎队,他们狂妄地列阵,准备同时反击两面之敌。
军马呼啸嘶鸣。
南方的诺曼卫队、安息游骑、雇佣农夫吆喝着朝北而来。
北方之敌却是全部骑马,人数更多,携带古河蓝色狼旗。
定城之兵四面无援,有如唐人遗落在敌境的孤儿。
唐人的孤儿正在风中哭泣。
他们尽力张弓,胳膊颤抖个不停,他们已经忘了老弓手的嘱咐――要把弓箭扎在脚边,这样容易取用。
转瞬之间,洪水一样古河骑兵已经奔袭到了眼前。
古河人朝着左翼奔驰,很快就跑成了环形,将定城军围绕中央。
“杀贼!”“杀贼!”“杀贼!”
定城人喊出了军号,射出了一阵孱弱无力的箭矢。
那些箭矢零零散散地落在古河人的马前,引来古河人一阵阵喝彩和口哨。
古河人已经将唐军阵彻底围死,站在阵中,满耳都是轰鸣的马蹄之声,古河人目测了唐军的箭程,又看清了唐军的箭力,便在安全的位置上继续跑着环阵,马速越来越快。
一面蓝色的旗帜从圆阵中脱出,旗上尖顶有狼毫装饰,旗上还有狼头图案,这竟是一面汗旗。
二十多铠甲鲜明耀目的铁骑缓缓地靠向了唐军阵,铁器人人长矛指天,卸掉了盾牌。
陈粟没有下令射击。
铁骑在陈粟军阵之前停下,面对唐军弓手毫不畏惧。铁骑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战士走了出来。
古河酋长。
酋长的身边,还有前几日造访沼泽的那个使者。
酋长缓缓地踏马,走到了定城军阵前。
这时,正在奔驰的古河骑手突然脱离了环阵,纷纷朝着南方冲锋而去。
陈粟愕然。
远处,古河骑兵一头冲进了塞米公爵卫队之中,如同一只拳头砸进了一篮鸡蛋里。
更多的古河骑兵跑足了马速,便脱离环阵,加入了冲锋。
古河骑兵之中,甚至有人高举着赤色的唐旗,那是当初校尉赠送给古河部落的盟旗。
“陈骑帐!”古河部落的使者敬重地对陈粟说,“当时我说过,你有一千个坏消息,但有一个好消息,只可惜你不问我好消息是什么。”
“古河与唐约为兄弟,岂有自相残杀之理!”酋长接口说道,使者一句一句地翻译着,“我曾问你家校尉,若是敌人太强,像是毒日头遮在大地上,古河人怎么办?你家校尉说,古河人可以投奔敌人,古河人可以明面上断绝盟约,古河人可以走到唐军的对面去,唐军不会让盟友为难,但是毒日头总会过去,等到夜幕四起,盟友总归还是盟友!没有唐人,古河人早就亡散了,没有唐人,古河人不能像现在这样,号令整个北部诸侯。古河人一直假装做别人的盟友,但是这次,古河人假装做了唐人的敌人!”
“你知道好消息是什么吗?”酋长哈哈大笑着说道,“你家校尉已经回来了!好上加好,洛泰尔这个毒日头也走了!”
“唐人!”古河酋长喊道,“告诉你家校尉,为了说服北部的那些杂碎领主跟我一起打塞米公爵,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他欠我的!”
说完,古河酋长对唐军这支孤军奋战的勇士挥手告别,率领铁骑返回了骑兵大队之中。
如狼似虎的尼塔北部大军南下了。
进攻的目标,却是塞米公爵。
那位使者之前南下的任务,并非会盟,而是递交宣战书。
“无耻的塞米公爵,愿你的一生短暂而不幸!你竟敢进攻唐人领地,你难道不知道,唐人是我们的盟友么?”
还在找王国的建立免费小说?
网上直接搜索20万本热门小说免费看,,精彩!
(王国的建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g70.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g70.com
</ahref></ahr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