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定武大将军,秩比朝中四品大员,竟然两袖清风,身无分文…这等秘事除定王和两副将,应无人确切知晓,主簿才来两三月,还未开始助她治理朝凤,便已尽知了么。
十七眉梢微动,接过荷包,感觉沉甸甸地趁手。打开看去,里头不只铜币,还有许多大块金银,何止几匹布料,买下整座城池都尽够了。她阂上荷包,看着他,“先生要金丝织的布?”
他笑笑,眉目温和,“这是我身上所有现银,你拿去用,若不够我再想法子”
恍惚回到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与他久别重逢,回到西北坊才置买不久的家,他兴致勃勃带她到处看,要把所有积蓄交给她…
她默然片刻,从中拿出一小块碎银,荷包递给他,“这些尽够了。”将之放入怀兜,低垂着眼睫,“若我需要,再向先生借。”
他却没有接下荷包,“营中府库所屯兵械,箭羽枪戟损毁不可再用者三千六百,兵车战鼓破损者八百三十又二,今秋所藏粮种,实不成不可播撒者八十又六石,且冬被复衣甲胄马匹皆有不足,将军宜早做打算。”
十七一默,看着他欲言又止。
魏储依与她对望,“兵械难题可使人拿了银钱寻岭谷县令,粮草所需可暗中从西陵购置,马匹所缺可与西域商人置换,至于城桓池舍等营造与其他用度,交给我便可。”
十七握紧荷包,半晌点了点头,“多谢…只是我不知何时才能如数奉还…”
魏储依笑笑,“我是将军的主簿,我的便是将军的。”
风从门缝渗入,路过火盆被染上热意,吹到脸上也是暖融融的。她把荷包收入袖中,低下声音,“是我借先生的,他日定悉数奉还。”
傍晚十七从外头回,不止带了布匹,还带来了许郎中。
许郎中见到魏储依未有惊讶,寒暄片刻,直截了当拉住他腕给他看诊,倒是他连连推拒,好似偃鼠见着狸狌,若非涵养还在,多已跳窗逃窜。
十七不解,“先生连日咳嗽,理应求医问药,何故一再推拒?还是说先前的病还未好么?”
魏储依手藏在身后,咳了声说:“我身体强健,只是时节变换就会咳几日,无碍的,不会耽误营中诸事。”
十七蹙了蹙眉,“便是咳嗽也不可小觑。”
许郎中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捋须说道:“老夫治出几副驱瘟散疫的药方,已给左院诸将试用,甚有成效,只是还需采买一些药材,名录收在药童手里,将军不妨看看到哪里采购才好。”
十七看看二人,一转身出去了。
许郎中向魏储依比比手,示意其掀开衣袖,“将军命令,我这个军医也不敢不从,魏郎君请。”
不等他有所反应,上前再搭他脉,方才一瞬已觉不妥,此时静心细诊更觉蹊跷。许郎中探诊半日,重重长叹口气。
魏储依神色平静,只道:“请郎中替我守密。”
许郎中当即横眉竖眼,“既然好好的官不做,选择来到她身旁,就要保重好身体,她年轻力壮能轻易活到八九十岁,你这副身子骨再不好生将养,恐难活三载。”
魏储依笑笑,似乎短命的另有其人,“宫里的太医断我活不过半载,三载已然很长了。”
“胡闹!”许郎中气极,“一个两个闹得天翻地覆,她不省心,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加劝解,反而跟着一起胡闹,两败俱伤还不够,到头来还是要纠缠在一起。我是医者,不只望闻问切,还要给人开膛破肚做术的,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的医术不知被多少人厌嫌,比起循规蹈矩的郎中,本就冲破世俗伦常,被人指指点点惯了,世间一切我都可看淡。你二人既非同出,又非宗族血亲,要在一起便在一起,何苦这样折腾!”
魏储依苦涩一笑,“这世间大概只有许神医肯如常看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