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靖慰藉地点点头,道:“但是,家师却为此事耿耿于怀,抱愧数十年,每当她想到当年绝情下手的事,常终宵辗侧,无法人睡。夜静更深之时,常藉线香之助,使功力提聚,独自跑到师祖所居石穴前,长跪饮泣,请求师祖原谅,但是,每次除了一片冰冷寥寂,师祖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愿跟她说……”
宁无缺突然心中一动,问道:“令师祖所居石穴,就在九华山中?”
皇甫靖点点头。
宁无缺又问:“他老人家饮食之物,如何供应呢?”
皇甫靖道:“全由小弟一人按时给他老人家送去。”
宁无缺心头一跳,忙道:“不知皇甫兄可愿导引小弟,前往拜谒令师祖?”
皇甫靖眼中精光攸射,微讶道:“你要见他老人家何事?”
宁无缺笑道:“令师祖乃武林耆宿,难得机缘,自当拜竭。”
皇甫靖叹道:“可是,他老人家在石穴中,每日必须倒悬洞顶,熬受无边痛苦,脾气变得十分暴躁古怪,宁兄还是不见的好。”
宁无缺道:“正因他老人家终日然受洞顶倒悬之苦,小弟才急于求见。”
皇甫靖初时一怔,但略一细想,脸上登时掠过无限惊喜兴奋之色,情不自禁,一把握住宁无缺双手,摇撼问道:“宁兄,宁兄,你真有把握能治得好他老人家?”
宁无缺笑道:“虽无把握,但何妨一试?”
皇甫靖大喜,跳起身来,道:“随我来!”
身形疾转,领着宁无缺疾然向乱山之中奔去。
行约数里,已远远离开了洪家寨,山中怪石鳞峋,奇突睦峨,仅有一条羊肠小道可通,这条小路,也就是皇甫靖平时输送饮食必经之路。
皇甫靖领先绕过一处飞瀑,指着前面一道竹桥道:“过桥右转,飞瀑后背,便是一师祖困居的石穴。”
宁无缺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但见这山头虽不甚高,但都绿茵遍野,景色迷人,一道小小飞瀑临空挂泻,碎玉溅珠,在山腰下汇成一个小水潭,绿水一湾,上架翠竹小桥,对岸便是一片约有七八丈宽的草地。
他微微颔首,跟着皇甫靖缓步踱过竹桥,心里却一直在想:似这等幽雅境地,祁连鬼叟若是功力未失,偕眷傲啸林泉,将是何等美事,即使在此终老一生,也应该再无憾恨了。偏偏一个“名”字勘它不破,竟终得洞顶倒悬,熬受无边痛苦,面对美境,复有何情趣可言?
想着,不期然发出一声感叹。
皇甫靖恰在此时停住脚步,轻声道:“家祖秉性刚烈,是否愿意外人踏入石穴,尚未可知,宁兄请暂委屈稍待片刻,容小弟先往通报一声如何?”
宁无缺含笑道:“理当如此,但皇甫兄最好暂时别提小弟来历,倘能侥幸得邀面谒,再见机而言,比较妥当。”
皇甫靖道:“这个小弟自然领会,不劳挂虑。”
说着,供一拱手,便举步转过小山背侧而去。
宁无缺立在草地上,负手闲眺,心中却思潮起伏,显得十分紧张,因为,能不能消饵三鬼重出江湖这件巨祸,端看他能否治得好祁连鬼叟宿伤,而且,纵或治好了鬼叟伤势,是不是能更进一步化解当年怨仇?凭良心说,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
过了半盏热茶光景,皇甫靖满头冷汗,从山后疾步而出
他一边走,一边不住举袖抹汗,遥对宁无缺叫道:“宁兄快请过来……”
宁无缺一怔,低声问道:“令师祖怎么样了?”
皇甫靖神色慌张道:“他……他老人家……妄运真气……现在……现在……”
宁无缺察言观色,顿知事有变故,无暇再问,脚下一抬,飞步奔过小山。
山后临近草坪,果有一个深约丈许的石洞,洞口一块巨石已被移开,足以一眼可见洞内凿有石桌石床,却有一个满头白发,容貌枯槁的老人,脚上头下,倒挂在洞顶一只特制钢环上,此时正面泛赤红,双手下垂,就像一只剥了皮挂在肉构上的山羊。
宁无缺心知这人便是当年名震武林的祁连鬼叟,当下一顿双脚,贴地疾掠,径自飞入洞口。
五指一搭鬼叟脉门,只觉他体内真气业已散透内腑,此时胸腔中淤血下行,渗人脉门,性命已奄奄一息。
皇甫靖焦急地问:“宁兄,你看他老人家还有救么?”
宁无缺剑眉深锁,摇摇头道:“他心脉已断,真气破散,加以从前锻练阳亢之力,体内气如烈火,要是只这般倒悬在洞顶,尚可保全丹田不被淤血侵蚀,但是这一妄运真气,穴道崩裂,再也控制不住体中热血乱窜了。”
皇甫靖霍然惊道:“宁兄是说,已经不能救治了?”
宁无缺肃容道:“能否回天有术,此时尚难遽断,且让小弟姑妄一试如何?”
皇甫靖连连点头道:“宁兄快请动手,只要能留住师祖性命,别说小弟,便是家师,也将终生感戴宁兄厚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