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涉就差老泪纵横,“杨将军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恩人,也是贾家全家的恩人!日前我还接到临安的旨意,才知道执金吾不仅安然无事,还为了大宋在汴梁委身,杨氏一门忠烈,也叫我等敬佩,不曾想,竟在今日有幸遇到……”
李全听得有些懵,但他识趣,没有打断二人,决定自己理清思路。
一番交涉下来,李全终于知晓了缘子的身份,怪不得,他就说这人绝对在行伍待过,就是没想到竟然还领过金国的兵。
贾涉知道不仅杨将军只有这一个独女,此人还颇受官家器重,“不如我派人一路护送执金吾回临安吧。”
缘子拒绝道:“不必,我只想悄悄回去,太过招摇对我来说不是好事。”
贾涉也知道她处境不易,缘子又对李全说,“现在李将军知道了我的身份,不知信不信我?”
李全刚才还现在惊讶和沉思中,此刻抬眸看向缘子,点头,“杨姑娘,哦不,执金吾是否有要指点的地方。”
缘子笑了,这些天她在校场来回晃荡都是在李全授意之下的,自己问这话他便明白是何意,不愧是能领上万忠义军的将领,比襄阳的周将军强了许多。
“不要叫我执金吾,在军中还是像从前一样唤我吧。”缘子说完,便展开讲了自己是如何训练定西军,忠义军如今在军备上又与金兵有何差距,其余的如何布防缘子没再多嘴,点到即止。
待李全觉得自己收获满满笑着从书房走出去后,贾涉柔声道,“杨姑娘,能和我说说……雨歌的事情吗?”
临安大内。
官家知道了缘子已经进入宋国境内,心情大好,将门外候着的郑清之召了进来。
郑清之向官家汇报了一番赵与莒最近的课业,还拿了几篇策论出来,官家看后也十分欣喜。
史弥远像是算好了时辰般求见,官家大手一挥,让他也进来听听。
史弥远是来送丹药的,之前官家接了他的药还特意送给云贞道长查了查,听说无碍后才敢服用。
杨楚琇知道内情,官家对史弥远是有戒心的,但没想到丹药不仅没有害处,还真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她当时还玩笑呢,史弥远就是倚仗官家才有今日,怎么舍得害官家呢。
再说,宫内太医也都不是尸位素餐,这要是被查出来,他们史氏一族的脑袋不用要啦?
由此,官家对史弥远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今日见他前来便也多说了几句。
“与莒这孩子这几年颇有长进,是块好料子,郑卿功不可没啊!”
郑清之哪敢居功,赶紧客套一番。
史弥远心情也不错,“世子之前办的几个差听说也都很出色,现在年轻一辈起来了,官家也可以宽心许多。”
官家点头,“不错,以后竑儿有与莒的扶持,我百年后也能安心,也有脸面向列祖列宗交代了。”
史弥远和郑清之赶紧说了一些万岁的吉祥话,然后就被官家挥挥手赶了出去。
史弥远和郑清之对视一眼,默默退出到殿外。
“史相,无论世子再出色,官家似乎都没有动过那个念头。”
史弥远叹了口气,他为了栽培赵与莒花了很多心思,但这种事情,始终不会是谁贤德谁更有能力就会被凸显出来的。
同为皇子,还要争个立嫡立长立贤,何况赵与莒现在只是一个世子。
不能让他变得更加脱颖而出,那就把对手拽进泥潭,让官家都包庇不了他。
赵与莒此刻并不知道史弥远为他操的这份心,人家已经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无尘观,不为别的,只因亦如主动写信给他,找他一叙。
“我带了些桃花酿,不醉人的,你也可以喝一点。”
亦如没有了往日温和的笑意,直接问道:“缘子要回来了对吗?”
与莒放置酒坛的手一顿,身形都有些僵硬,然后故作轻松地抬头,“你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亦如深吸了一口气,“静纯已经写信给师父了,说明了前后因由,现在临安到处都在等着迎接她还朝,无尘观的师姐妹们也都知晓了,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与莒皱眉,以为无尘观远离临安,亦如在山上又不理世俗,不会知道这些事,没想到,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不是有意瞒你,说实话,我也是刚知道不久,人又没有真的回来,到底情况如何还不好说。”
亦如才不信他的话,只是道,“我们当初都以为她死了,她却是带着使命去了金国……”
赵与莒这才发现,其实亦如知道的和大众知道的一样,是官方的统一口径。
他若此时不说实情,日后被她知道了,又得遭一番数落,现在满城舆论至此,就算亦如知道了后到时候乱说,也不会影响别人对缘子的看法。
“不是的。”
亦如在自言自语中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缘子当初不是带着使命去的金国,而是实打实的差点死了。”
将自己知晓的事情都说完,亦如不由得连连摇头,“她嫁人了?还是金国的王爷?她还领兵去打了蒙古和西夏?”
亦如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她还在担心缘子回来之后功成名就会不会继续找自己的麻烦,也考虑过赵与莒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经常来看自己。
其实她在王府的时候就知道,赵与莒的心里一直忘不了放不下缘子,她除了得到了这个人以外,已经输了。
但是她也不想和死人争什么,可是此刻,她觉得自己真的好悲哀啊。
同样是一别数年,人家领兵作战,实现了儿时理想,又嫁了金国的王爷,不仅没有遭到家族和国家的嫌弃和唾骂,还找了借口被风风光光地迎回来。
而她呢,沂王府浑浑噩噩数年,和一个小妾斗得你死我活,最后丢了孩子、丢了尊严,差点把命也丢了。
她已经决定把父母那一辈的恩怨放下了,毕竟当年之事各有苦衷,她也没那个心力去复仇或者做什么,她已经准备在无尘观与青灯相伴余生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缘子的消息时她那样……嫉妒,是嫉妒吧,能让人疯魔的嫉妒。
她仰天大笑,笑得赵与莒毛骨悚然。
“亦如……”赵与莒轻声唤她。
“滚!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赵与莒被亦如连推带打地出了门,他想要安抚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瞥到一旁的慧娴,他连忙施礼。
“道长,亦如刚刚问了我缘子的事……”
慧娴点点头,“世子请回吧。”
赵与莒还是不放心,慧娴又道:“亦如道心不稳,在山下受的刺激太多,你放心,她和缘子都是我的徒弟,都是我从小带大的,我会对亦如负责的。”
赵与莒瞠目结舌,他以为无尘观是真的放弃亦如了,没有人会在意她的这些情绪,没想到慧娴道长竟然说出了这番话。
他没有多言,再次施礼下山。
亦如站在门后也听到了慧娴的话,待师父开门,她便跪倒在地,“亦如又给您丢人了,亦如甚至不知活在世上还有和脸面。”
她几次起过轻生的念头,有时是因为想复仇活了下来,有时是因为想要看到那些轻视她磋磨她的人的下场而坚持活了下来,但现在……
她觉得自己可怜可悲可笑,以为在无尘观修身养性,却因一点点故人的消息如此崩溃。
慧娴俯身下来将人揽在怀里,“你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看事情听东西只听自己想听的那些,去忽略旁的,俗世有句话叫谁家的锅底没有灰,你把别人的生活想的太好,把自己的苦难想的太重……”
亦如哭个不停,她愧对师门……
“我……”
“不要说话,在师父怀中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