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她不仅失去了父亲和弟弟的消息,连唯一的儿子也被婆家带走了,木家老仆冒着风险赶来医馆告诉她小少爷被带走的时候,她恍惚中竟生出庆幸,至少儿子性命无忧了。
整整二十四年,北平市没有了木家和声名鹊起的女医木兰英,活在世上的只有不停寻找亲人消息的孤寡木老太。
这个老太太只会妇科和小儿科,识得一些草药,收费也不贵,虽然性情古怪不与人亲近,但是女人们看病多难呀,都爱去她那儿,因此木老太也足够养活自己了,甚至还在安南县城置办了一个小院子。
只是这个老太太总不好好呆着,每隔几个月总要去一趟北平,也不知道是忙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往事如烟,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提起,木老太直直望着眼前的年轻男人,瞧瞧这眉眼和下巴,若是她的景川长大几岁,不正是眼前这副样子吗?
那年轻男人并不为这样的眼神不自在,他看着甚至有些哀伤,手里还拿着一张小像,他也在仔细对比着木老太的面容。
“您就是木兰英女士吗?”他举起小像,心中已经确定无疑。这么多年年过去,木老太不复当年的英姿飒爽明丽逼人。但是五官轮廓在这里,眼下一粒泪痣也分明。
“不错,我就是木兰英,”木老太几乎是急切地问,“孩子,徐景川是你什么人?他还好吗?他现在在哪儿?”
“我叫徐江鸿,徐景川是我的父亲,”年轻男人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将手里的小像递给木老太,“我是您的孙子,奶奶,我终于找到你了!”
木老太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这张薄薄的纸,上面是一幅精细的素描画,画中人正是年轻时候的她,落款徐景川三个字,一瞬间击中了她的心。
没有一个母亲认不出来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一个动作一个身影,或者仅仅是几个字。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过景川写的字了。
瞧瞧,还是那么爱给川字拖几道弯,只是比小时候锋利落拓多了。
儿子天真可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娘,你是林木我是山川,木要好辛苦才能生出一个川,我要绕成一个圈,把你护在中间儿,没有人能欺负你!”“好,娘就指望景川男子汉保护啦。”
“这是父亲亲手画的,他没有您的相片,只能用这张画寻找您,还好我不负父亲的嘱托,找到您了!”徐江鸿还跪在木老太身旁。
“孩子,江鸿,快起来,你…”木老太哽咽着,无法言语。
徐江鸿顺着木老太的力道站了起来,使了个眼色,司机自觉关上了院门隔绝众人的视线。
“你父亲呢?他怎么没来,是不是…”木老太不敢想下去了,没有消息的时候还能欺骗自己有无数种可能,但是当这可能就在眼前,谁也没有勇气掀开看看。
徐江鸿一言不发,只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木老太,于是,她什么都明白了。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