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涩的阳光透过薄帘,将昏暗的房间照亮了点。一只空酒罐子从手里滑落,沙发上躺着的人蜷缩了一下身体,眉心皱成一坨。
酒精麻痹神经,肿胀混沌的脑袋熬了许久,才慢慢扯出神智,睁开眼。
苏婉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比刚刚更烫了。以前发烧,睡一觉就能好个大半。但这一次却越睡越疼,整个身体都晕飘飘的,仿佛没有重心一般。
她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拉开一旁的抽屉,翻找了一遍,里面的东西都零散掉了一地,也没有找到退烧药。
苏婉重重关上抽屉,烦闷地揉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她随便套了一件外套,穿着拖鞋就出了门。
京北转凉,天空也是阴沉沉的。像是堆积了一层繁重的黑棉花,让人难以喘息,难以逃离。
苏婉低着头,乌黑的秀发遮住半张脸。黑色拖鞋在黏湿的水泥地上趿拉发响,皙白的脚踝也沾了几滴雨水。没打伞走在这绵绵蒙雨中,与川流的人群格格不入。
可她没心情去管,昏晕的太阳穴让苏婉只想快点去诊所买盒感冒药,然后回家睡觉。
夜幕降临,苏婉走了很久很久。
她找不到诊所,在大街上迷了路。
苏婉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迈下楼梯。脚宛若灌了万斤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得艰险缓慢。
一阵寒风袭来,苏婉颤了颤,现在的感受又冷又热,一会在一个冰窖里,一会又坠入一个火炉里,交错得让人很难受。苏婉搓了搓自己的肩膀,凝起的秀眉敛着几丝莹液,分不清是汗还是雨。
苏婉慢慢掀开眼,模糊的视线映入两个字,在闪烁的光影间缓缓清晰起来——“诊所”
“可以的。”
“在坚持一下,就可以了。”
苏婉拧紧扶手,用尽全身力气迈下最后一阶台阶。昏黄的路灯下,一家诊所大门敞开。
苏婉叹了一声,她刚想往前走。
一声刻在记忆里的声音,刺痛心脏。
苏婉愣在原地,黑眸紧凝在诊所门口。
“我们甜甜真勇敢,打针都不怕了。”男人抱着小女孩颠了两下,眼尾拉扯出和蔼温和的褶皱。
小女孩嘟起嘴,“爸爸不是说奖励我糖葫芦吗?”
男人笑了一声,从兜里拿出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他递给小女孩,“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谢谢爸爸。”小女孩咬了一口糖葫芦
一旁的女人笑着给她擦嘴,“你呀吃得到处都是。”
小女孩往男人怀里钻了钻,她咧嘴一笑,“爸爸买的糖葫芦最甜了。”
男人点了点头,“行,下回爸爸还给你买。”
幸福的一家人在灯光下,是一幅纯天然的全家福,不加任何修饰,就已经比过装编精美的相册。让人羡慕,让人嫉妒。
晦暗和雾霾都聚在苏婉身上,将她黯淡的黑眸染得更加落寞。颤抖的唇瓣临摹着无数个夜晚在梦里唤的声音,这一刻“爸爸”两个字却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
光影割裂出一条分明的界线,灯光之下,他们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阴暗的楼梯旁,她是被搁弃的拖累者。
黧黑的眸子淌出泪光,在黑夜里闪烁,又暗淡下去。
“爸爸,你爱不爱我?”
“最爱你,爸爸最爱婉婉了。”
那些珍藏在心底的幸福画面被撕裂成碎片,再也修复不了了。苏婉毅然转过身,她跑上楼梯,风和雨水一同灌进喉咙,淋湿衣服,吹乱黑发,她是一个狼狈者,无人疼爱的狼狈者。
苏婉冲进一个超市,从货物架上拿了好几罐啤酒。
“结账。”
收银员抬头看了好几眼苏婉,一滴雨水从额发滚落,视线对上。女人连忙给苏婉结账,一秒也不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