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刘亮站在茶馆二楼的窗前,看着巷口赵家的店面的伙计与张家米行的账房互相瞪视。他摩挲着手腕上那串油润的松香木佛珠,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松气声。
赵老板的船明日抵埠,他转身看向红木圆桌两侧僵坐之人,二十四箱宝物若压在码头,受潮的损失...话音未落,穿藏青马褂的赵家人已攥紧了茶盏,指节泛白。
对面穿玄色长衫的张掌柜冷笑一声:赵掌柜老板倒是会为赵家打算。可知昨日我的运矿车在南门被人扎了胎?
刘亮将紫砂茶壶往两人中间推近寸许:运河码头的商栈空了半条街,张掌柜的矿车存得住三个月,赵老板的宝物却等不起三日。他拈起茶荷里的龙井,看扁平的茶叶在白瓷盖碗里舒展,城西那块荒地不如两家合股,赵家盖厂房,张家管运输,利润六四分成如何?
檀香袅袅中,赵管家指节的青筋慢慢平复下去。张掌柜摸着山羊胡的手顿了顿,忽然笑出声来:刘老板这算盘打得精。可我为何要让赵家占这一成?刘亮掀开茶盖,碧绿的茶汤漾起细浪:因为这厂房,赵家的场地能让您省下不止一成。
窗外的雨丝不知何时斜斜飘起来,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赵管家突然将茶一饮而尽:库房的梁木得用好料。张掌柜跟着端起茶盏:运输的车马可不能含糊。刘亮望着两人终于不再相对如斗鸡的侧脸,缓缓转动佛珠: 好,既然如此,两位代表赵张两个,共同进步便是.雨幕里,巷口的伙计和账房不知何时已各自散去。
张家老宅的檀木椅上,张老爷子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茶盏边缘。窗外的玉兰花落了满地,正如他心头积郁的愁云——主营的丝绸庄资金链岌岌可危,库房里积压的云锦仿佛都在霉变。
吱呀一声门响,刘亮提着两盒龙井走进来。他没急着落座,先俯身查看老爷子案头摊开的账本,指尖在赤字处轻轻一点:张老爷子,城南赵家的布庄上个月换了掌柜,答应与张家共谋发展。
老爷子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又黯淡下去:可赵家与咱们有旧怨......
上午我已去过赵家。刘亮打断他,将带来的龙井拆开,沸水注入紫砂壶时腾起白雾,赵掌柜说了,过去的账让它烂在土里。他看中您手里那批宋锦纹样,愿意先付三成定金做秋冬新款。
茶烟袅袅中,刘亮从公文包取出两份文件。一份是以赵家布庄名义签发的采购意向书,另一份是他托人疏通的海关批文——张家积压的外销订单终于能在月底清关。老爷子的手指抖起来,茶盏在案上磕出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