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飞便要开口应是,想到云未杳嘱咐,忙闭上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孟飞脱险,湛若水终是松了口气,只转眼又想到苏灵儿生死未卜,一颗心又揪紧了。
云未杳见湛若水情绪低落,便知是放心不下苏灵儿的缘故。
因他不说话,她也不肯说话,皆默默立在路旁。
众人很快便察觉出二人之间的诡异,皆料到几分,一时也不敢多言。
惟有鬼道士不觉有异,大喇喇道:“嗳,左右有华大人,咱们也帮不上甚么忙,回罢!”
话音才落,后腰上便被繁花老人重重捅了一下,鬼道士奇道:“师叔你捅我作甚?”
繁花老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向云未杳与湛若水呶了呶嘴,鬼道士方才明白过来。
云未杳看了看众人,淡淡道:“回罢!”
湛若水心中感伤,便欲去牵云未杳的手,不想她转身便走了,理也不理,自己竟只拉了个空。
他立在当场,望着云未杳的背影,只盼她能回头来看一看他,孰料云未杳竟像是忘了他一般,渐渐远去。
湛若水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悲苦,还有几分愤怒。不多时,众人陆续离去,只孟飞还在身边。
孟飞不敢开口,连比带划催促湛若水,他方才慢慢挪回去。
湛若水回到驿馆时,诸人早已歇下,云未杳房中更是漆黑一片。
他越发有气,当下也不去缠云未杳,径自回了房中,蒙头便睡。
他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整夜尽是做梦,梦中尽是大火,火中一会儿是苏灵儿,一会儿又是云未杳。
梦里湛若水无法动弹半分,更无法施救,除了愤怒嘶吼,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大火吞噬。
湛若水在梦中正哭得声嘶力竭,蓦地听得有人叫喊,倒也挣脱了梦中禁锢,睁眼一看,正是卫三娘与孟飞,方知是做了噩梦,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湛若水奇道:“你们为何在我房中?”
孟飞不能说话,只能吱吱唔唔,模样甚是滑稽。
湛若水越发一头雾水,三娘白了他一眼道:“我是来看你半夜三更嚎甚么,无端吵得她睡不着觉。”
他这才知吵到了众人,本自有愧,只想到若在往时,自己做了噩梦,云未杳必会亲自来看他,如今却只遣了三娘来,显是与他生疏了,心中很是不舒服。
三娘见他无恙,便自走了,孟飞也忙退了出去,独留湛若水一人生着闷气,直到天明方才沉沉睡去。
湛若水醒来时,早是日上三竿。鬼道士吵吵嚷嚷闯了进来,见得湛若水神色恹恹,心中道:他昨夜闯火场,好神勇一个人,则我便不嘲笑他了。
鬼道士暗叹自己良善,完全不想这般开脱,终自己惹不起的缘故。
湛若水哪知鬼道士那点鬼心思,更无心与他周旋,醒来未见云未杳,又思及夜中之事,终究打定主意去寻她,一径出门去了,心中思忖着见着她当说怎样的话。
走得近了,湛若水腹中的草稿却未打好,心下便有些踟蹰,只在廊下徘徊。又过了好半晌,他想得有些周全了,却不见云未杳在房中,一双眼睛只是四下寻找,却不肯开口相问。
鬼道士看在眼里,笑道:“你不必找啦,她一早被华棣老儿请去了。”
湛若水听了怏怏不快,欲去华棣处见她,想了想,却是慢慢回了房中。
云未杳午后便回了馆驿,只一回来,便进到房中,湛若水要见她一面竟是很难。接连两日,皆是如此。众人看在眼里,皆是小心翼翼。
湛若水得了明月弄大火伤亡的消息,很是惨烈。仅从无名府中抬出的尸体,就有六十四具。大火更烧毁民宅二十七家,死一百零六人,伤二百余人。
那些人里面有没有苏灵儿,湛若水并不知道,毕竟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在心中奇道:灵儿人多势众,如今只见得具尸身六十四,还有那许多人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他并不肯相信苏灵儿就此香销玉殒,暗中只派孟飞打探消息。
因着明月弄大火之事,湛若水回京日程也往后延了。他本不肯回京,日程后延倒也称了心愿,只云未杳始终不肯理他,日子便有些难捱。
第三日下午,湛若水又得了京中封五的信。此番说的便是三贵被定刑的消息,弘逢龙、弘少则、许凤卿等首犯皆难逃一死。
鬼道士听了,直是拍手叫好,只繁花老人连连叹气。云未杳听了消息,当即从房中出来。
湛若水本自沉吟,这一切皆在他意料之中,倒并无多少欣喜,只陡然见着云未杳,心中顿感松快,不自觉地起身,唤了声“妹妹”。
云未杳没有应他,只垂头走到近前,低声道:“少均可安好?”
封五次次来信,云未杳皆有此问,湛若水也不以为意,皆会一五一十告之与她,现下听了,欣喜荡然无存,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暗恨道:你许多天不肯理我,见了便躲,如今若非是弘少均有了消息,只怕你还是不肯见我!原来在你心中,我终究还是不及弘少均。
湛若水越想越恼火,越想越不是滋味,当下板着脸,冷冷道:“他至今都在弘府别庄养着,妹妹不是不知道!那别庄最是隐秘,妹妹不是不知道!信中次次都说安然无恙,妹妹不是不知道!妹妹若不放心,不如亲自去看看!”
繁花老人看出二人之间不大对劲,便要离开。鬼道士却是要看热闹的,哪肯轻易就走,无奈架不住繁花老人与秦用威胁,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孟飞也不敢久留,赶紧跟着溜了。
云未杳早听出他话中的挖苦之意,心中也是一阵气恨,只紧紧咬着唇。
三娘看不过,怒道:“湛若水,你这是何意?”
因见得众人皆已离开,云未杳缓缓抬起头,眼中早蓄满了泪水,只强忍着不曾流下,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我会亲自去的!”
湛若水只图说话爽快,被三娘一声断喝,已自后悔,又见得云未杳眼含热闹,强忍悲伤,越发地心疼,只听她说“我会亲自去的”一语,又复不痛快起来,冷声道:“请便!”
云未杳没有说话,深深看了湛若水一眼,转身便走。
湛若水本有一肚子的气,只被她这一眼看得登时灰心丧气,一屁股落在椅中,自顾自抹泪道:“妹妹不要我了!”
云未杳听他说得可怜兮兮,脚步微微一滞,却还是没有停留,走得越发地快了。
湛若水心中便自莫名慌乱,再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抱住她泣道:“妹妹不要不要我!”
云未杳冷冷道:“放开!”
湛若水不肯松手。云未杳喝道:“放开!”
偏湛若水抱得越发地紧了,云未杳遂缓缓闭目,滑下一行泪来。
三娘看不过去,摇头叹着气,悄悄退下了。
湛若水眼见得四下无人,道:“你不要忘了,我是叫你妹妹的。你便是不要我了,咱们还有‘妹妹’这一层,是不会断的。”
云未杳本自感伤,却被湛若水这番气笑了。
湛若水听得笑声,越发地无所顾忌了,道:“只要有这一层,我与妹妹做不成夫妻,还是要做亲戚的!”
云未杳听他越发地胡说八道,转身道:“谁说要跟你做亲戚了!”
湛若水认真道:“是了,咱们是要做夫妻的!”直恼得云未杳当即便要推开他。
湛若水不敢太放肆,忙拉着她道:“妹妹不要生气了。妹妹生气,我也难过。”
云未杳撂手道:“从前只当你叫‘妹妹’是笑言,原来你早料到会有此一日,我说得可对?”
湛若水轻轻低下头去,道:“妹妹只道我算计深,却不想想,或许是妹妹心肠硬。”
他一径说着,一径拿眼瞅着云未杳,果然见云未杳眼色变了又变,心下便又暗自懊恼。
云未杳道:“是了,这便是我的真面目,你如今见识了,可是后悔了?”
湛若水忙道:“不不不,我绝不回悔!妹妹硬,我软便是了!”顿了顿又道:“只是身段软。”
云未杳尖尖的眉头登时蹙了起来,恼得当即要走,湛若水忙又拉住她道:“是我错了,再不敢惹妹妹生气。妹妹惹是恼了,打我骂我都好,只不要不理我。”
云未杳被他攥着走不脱,只好叹道:“我是生气了。”
湛若水忙道:“我知道妹妹是怪我去救了灵儿,只妹妹一定要信我:我关心灵儿,去救灵儿,却绝不涉男女之情。我与她打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是将把她做亲生妹妹看的。”
湛若水拿眼瞅着云未杳脸色,不辨喜愠,又壮着胆子道:“灵儿一直说,与我有婚约,实则并非如此。老四族是有互为姻亲的惯俗,或许当年苏伯父也有意将她许配与我,只我们那时太小,并不曾定亲,两家便是连口头允诺也不曾有。后来,四族又逢浩劫,我欲报家仇,更是想都不曾想过。我去救她,除却四族旧情,也是妹妹说过,她曾经救过我……”
湛若水将要说的话尽皆说完,便不敢再多言。
云未杳见得湛若水小心翼翼,心中也软了,叹道:“我并不是怪你去救了她。她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又怎会阻拦?只是救人也要量力而为,我生气的是,那样大的火,你却不顾自己生死。你冲进去之时,可曾想过我?可曾想过一旦你有任何好歹,我如何过?”
云未杳说着,又落下眼泪,哽咽道:“三娘担心你,要去救你,却被我拦下了。一命换一命的事,我不敢去做,我怎敢用别人的性命,去换我的私心?只是你可知道,你若再不出来,我就会冲进去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火场之外,又是怎样的煎熬。”
湛若水听得动容,只将云未杳紧紧抱在怀中,道:“我知道了,我再不会让妹妹担心了!”
云未杳摇头叹道:“话虽如此,只事到临头,只怕你还是会一往无前。”
湛若水怔了怔,不知如何作答,云未杳见状笑道:“话说回来,你那般放心不下苏灵儿,我到底还是很不舒服的。”
湛若水先是愣了愣,很快便又反应过来,只搓着手笑,有几分痴。
二人冰释前嫌,众人皆大欢喜,便拟打点行装归京了。
只第二日湛若水要去与华棣辞时,华棣派人来请他与云未杳去明月弄火场。
原来华棣始终觉得这场大火来得蹊跷,遂命衙役仔细查看火场,这日终于发现了后园那条通往“坟场”的暗道。奇怪的是,进了暗道的衙役,竟皆莫名昏厥,人事不醒。
听闻有暗道,湛若水心下大喜,只又不敢表露得十分分明,忙偷偷瞅了云未杳一眼。
云未杳沉吟道:“若有暗道,兴许苏姑娘已从那里逃身了,你倒可放下些心来。只是衙役们为何会莫名昏倒?”
湛若水与众人原本也有此疑惑。云未杳百思不得其解,遂命三娘取了缀微露与天纯丹等赶赴火场。
明月弄无名府早是废墟一片,处处断壁残垣,焦黑一片。湛若水看在眼里,无限唏嘘。
众人被衙役引至暗道口,华棣早候在那里。众人见了礼,湛若水望着那黑森森的地道口,半晌才道:“大人,是谁最早发现的?”
华棣便叫出身侧小吏。那小吏与湛若水见了礼方道:“小人奉华大人之命担当火场斟查之职。有个衙役无意间发现了这条暗道,便与同伴进去了,不多时,便听他们叫了声‘不好’,便再无声息。小人只道有人潜伏在暗道之中,他二人是中了暗算,便将此事禀与华大人。大人率卫队赶赴于此,命小人向洞中喊话,只是无人应答。大人便命六名军士着了盔甲入洞,入洞之前,又往洞中投了火把,竟也不熄,想来暗道自有通风之处。不多时,他们也回来了,还带回了两名衙役。他们并未受伤,只是昏厥过去了。他们虽昏迷不醒,倒也性命无虞,小人只当请大夫医治便可好了,不想……”
那小吏本恭谨解说,只说到此,脸上露出恐惧之色,道:“不想,那六名军士,也昏了过去。”说罢望了望华棣,结结巴巴道:“扬州城中早有传闻,说这无名府中,有个吃人的恶鬼,莫不是……”
“放肆!读书之人,怎可胡言怪力乱神?”华棣斥道,那小吏便不敢再言。
云未杳道:“我们可否去看看昏迷的衙役军士?”
华棣点点头,自引他们过去。八名昏迷的衙役、军士一字排开躺在地上,云未杳细经察看了,见得众人皆是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脉象又极紊乱。那两个衙役虽人事不醒,牙齿却用力啮咬,似在撕扯甚么似的。
云未杳尖尖的眉头微微蹙起,湛若水试探道:“妹妹发现了甚么?”
“他们是中毒了。”云未杳凝眉道:“这毒似曾相识。”
湛若水不解其意,却见云未杳看着孟飞,道:“孟飞中过此毒?”
云未杳便点了点头。湛若水便又看了看昏迷的六个人,蓦地醒悟过来:“是弄氏的幽冥魅?”
云未杳便又点了点头,面色越发凝重。
众人听得是弄氏之毒,竟皆变色,鬼道士唬得躲在了繁花老人身后,只秦用眼中泛起光彩来。
华棣奇道:“岭南弄氏,本官也有过听闻,只他们被弘相爷圈在岭南……”话未说完,华棣便自黯然,只苦笑道:“是了,原来如此!”
华棣没有说出口的话,湛若水与云未杳也想明白了,便知是因着被圈禁岭南,弄氏与弘逢龙结了仇。如今弘逢龙落败,弄氏自不肯放过报仇之机,而苏灵儿是弘逢龙心腹,自然也是弄氏的眼中钉。
湛若水道:“怪道起火那夜,我在淡客居内看到婢子与暗卫,身上并无伤痕,却尽皆呛烟而亡,想来必是弄氏下毒的缘故。”
华棣道:“苏灵儿向前曾受暗算,驻守军士也多有受伤。她虽不肯说,只如今想来也是弄氏所为。”
众人便皆点头称是,只湛若水忖道:既是弄氏所为,灵儿为何三缄其口?莫非是不肯求助的缘故?
他虽猜到了一些,只没想到的是,苏灵儿受的是弄氏暗算,只暗算她的人,却是叛逃的霜降。苏灵儿是要强之人,绝计不肯教旁人得知悬玉使女内讧,是以缄默。
云未杳命三娘喂了那六人缀微露。阿耨多罗是克制弄氏的奇药,只是所得极少,甚是珍贵,且那六人中毒并不深,且不说用缀微露,便是天纯丹也能清解。
孟飞奇道:“姑娘,当年我中了弄氏的幽冥魅,可是狂性大发,见人就咬,何以他们只是昏厥?”
云未杳道:“暗道通风,且又隔了这许多天,毒性自然淡了。”
果然,未消片刻,六人竟皆醒来,皆有愧疚之色,向华棣拜倒请罪。华棣好言安抚了。
鬼道士道:“明月弄的大火,果然不是无缘无故而起。”
云未杳听了,便看了看湛若水。因着弄氏的出现,湛若水原本以为苏灵儿逃出生天的那线希望,又复沉在谷底,只道:“我进暗道去看看。”
华棣忙道:“里面有毒,只怕还有弄氏的人,你万不可冒险。”
湛若水笑了笑道:“无妨。”只是又看了看云未杳。
云未杳笑道:“你虽因着阿耨多罗,百毒不侵了,好歹还是小心为上。”说罢让他也饮了缀微露。
华棣放心不下,又点了几名侍卫随湛若水同去。那几名侍卫虽心有惧意,只是见云未杳的解药颇有功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鬼道士也嚷着要去看热闹,一时与孟飞也都服了解药。
华棣依旧不放心,拉着湛若水道:“若有凶险,绝不可逞强。”
湛若水便点了点头。云未杳见他并无称手的兵器,便将随身带的银针交与他道:“一切小心!”湛若水郑重收下了,领众人进了暗道。
湛若水命众人熄了火把,摸黑行进着。他手中紧紧扣了几枚银针,走在头里,鬼道士紧紧跟着,孟飞断后,众人皆走得小心翼翼。
暗道阴暗潮湿,散着一股霉腐的气息,令人作呕,好在众人皆服了缀微露,倒无人再昏倒。众侍卫随湛若水一路行进,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发现并无人偷袭,便有些放松警惕了。便在此时,鬼道士陡然道:“有死人!”
此话一出,几名侍卫皆极吃惊,就连湛若水也停下了脚步。他目力精锐,黑暗中视物一如平常,并未看到鬼道士所说的死人。
他知道鬼道士素爱胡言乱语,却也深知他并非无知轻狂之人,道:“在哪里?”
鬼道士伸着鼻子嗅了嗅,道:“就在前面,有死人味儿。”
湛若水便点了点头,沉声道:“诸位当心!”众侍卫不敢大意,皆暗暗戒备。
鬼道士所言不假,众人行不多远,果然闻到一股血腥味儿,好在也看到一点光亮,便知是出口了。
只是越近出口,血腥味儿越是浓烈。
鬼道士嘀咕道:“死的还不少。”湛若水听得分明,只紧紧皱着眉,一言不发。
蓦地,湛若水伸手止住众人,再又独自向前走了数步方才停下。
鬼道士不解其意,赶紧跟了上去,探头探脑往前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当即叫了声“妈呀”,缩回了脖子,回头向众人道:“好吓人。”
众侍卫并孟飞心中早已有数,也不放在心上,鬼道士颤着手指指向前方道:“很吓人。”有侍卫嗤笑出声,鬼道士便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湛若水道:“走罢!”众人便又随他往出口而去,只他们很快便知鬼道士所言非假了。
那具尸体倚在通道边,洞口微弱的光映在那张脸上,众人皆倒吸口凉气。
那已无法说是一张脸。那张脸血迹模糊,整张脸皮肉外翻,没有一块好肉,且又死去多时,已开始腐烂溃败,有说不出的恐怖。
看那装束,应是女子,想来应是苏灵儿府中的婢子。她微微向里侧,一只手向前伸着,显是要往回逃。只她受伤惨重,逃不多远,便死在了这里。
众人心下清楚,她们是要借暗道逃生,却在外面遇到了伏击。若那女子还要往回逃,必是那场伏击极为凶险的缘故。
众人愈发沉重,不知外面究竟有甚么在等着他们。孟飞道:“爷,当心!”
湛若水没有理他,只将近洞口,又止住了众人,先自摸到了洞口。
此处的血腥味极其浓烈,更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尸腐之气,众人皆觉不适。
因着在暗道中呆的时间过长,湛若水一时还无法适应外面明亮的日光,微微眯了眯眼,待适应了,方才往外看去。只这一看,直惊得他瞠目结舌。
鬼道士不解其意,忙又摸近湛若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乍看之下,直骇得缩在湛若水身后,攥紧了湛若水之后,方才向众人招了招手。
众人欲凑近洞口看个仔细,湛若水却起身出去了,他们便赶紧跟了出去。
当众人看分明了,竟皆毛骨悚然,当场都倒抽口凉气。
先前在暗道中,他们已料定外面必是十分惨烈,只置身其中,才知真实的情形远超想象,才知何为惨绝人寰。
饶是他们都曾身经百战,饶是此时青天白日,众人也觉后背冒起一股寒气。
此处本是一处寻常民宅的后院,却横七竖八躺着近百具尸体,每具尸身,都是血肉模糊。地上随处可见碎肉块,有的口中,还含着对方的皮肉。
显然,这些尸身并非遇到伏击而亡,而是互相撕咬而亡,其可怖之外,远胜他们暗道中所遇。有侍卫受不住,弯腰哇哇地吐着,余者亦是面色苍白。
湛若水将宅子四下搜遍了,又在别处搜到几十具尸身,死状皆是大同小异。孟飞道:“爷,果然是幽冥魅。”
鬼道士道:“老子我怎样的死人不曾见过,只死成这样的……唉,造孽啊!”
“幽冥魅本身毒性并不强,只有见血才成剧毒,经过的人越多,毒性越烈。中毒之人一但毒发便狂性大作,见人便咬,见人便撕,六亲不认,状若疯癫。”
湛若水记起当年弄月竹威胁他时说的话,直攥紧了双拳。
他仔细看了,所见多是无名府中寻常婢子,另有几个悬了玉牌的,写明是夏至、小暑、立秋诸人,并无苏灵儿,心中稍微又松了口气。
因着并无活口,湛若水也无所获,便道:“回去罢!”
众人早等他这句话,鬼道士当即又要去钻地道,湛若水叫住他道:“走正门!”
鬼道士方才又记起此处只是寻常民宅。此处本是悬玉使女转运尸体之所在,她们或许想不到,有朝一日,这里停的是她们的尸体。
华棣、云未杳等早是等得心焦,见得湛若水诸人自别处归来,皆觉诧异。
湛若水便将那民宅情形详说了,听得众人震惊不已,直难相信除却火灾之外,还有如此血腥恐怖之事。
华棣自召下属吩咐不表,却说湛若水暗向云未杳道:“弄氏是冲咱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