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苏皓果然率军来投。
原来苏皓提了三个条件,一是义军有愿归田者,朝廷放金赐归,不得为难,再是平复上官氏、王氏、苏氏、季氏四族冤情,四族子弟重袭旧爵,三则列了份封赏名单,除却为故去的王元厚等老四族子弟请正一品太师诸衔之外,又为苏皓、王元长分别请了从一品少师、少保,余者如吴炎继、史雄等,皆是将军、提督、总兵之职,连带青盟旧部谢棠、楚伯璋、刘余弟诸人亦有封赏之请。
华棣拿着苏皓之信直是又喜又愁,第一条还好,后两条很是教他头疼。
湛若水不以为意,径拿过文书,笑向使者道:“你去回复皓兄,便说他的请求,太子殿下尽皆允了。”
使者志得满意而归,只华棣愁道:“苏皓狮子大开口,你若就此允了,如何向东宫交待?”
湛若水笑道:“我的交待,便是招安苏皓。”
华棣棣无话可说。好在苏皓也是真心来归,其部众有半数欲卸甲归田,华棣也不曾为难,皆赐金放归。
湛若水早往京城送了消息,杨慈喜得连声称赞,命赵朴率军接管苏皓众降将入京。
因着扬州诸事纷杂,湛若水先遣包显、包贵兄弟回京覆命,赵朴也不曾为难。这
两兄弟早就盼着这一日,二话不说便回了。
杨慈对湛若水大为赞赏,群臣亦是附和,只一人不喜,便是凌若虚。
原来赵朴当时集结百官弹颏弘逢龙,凌若虚官职最小,却最为激烈,向其连发两问,“祸国殃人,苍生是何人之臣民?盗权窃柄,天下是谁家之江山?”
这两问问得很是犀利尖锐,竟致朝野轰动,亦颇得杨慈青眼。
杨慈曾亲见凌若虚,见其面如冠玉,三缕青髯飘负胸前,观之正气凛然,赞叹是个无畏的君子,又见其忠心难得,恐遭了弘逢龙毒手,遂将之暗中保护起来,对外宣称是暴毙身亡。如今弘逢龙下狱,他才得见天日,自是又不遣余力搜罗其罪状,竟致成百官之表率,深得杨慈信任。
他现下见得湛若水招安苏皓,平定江南,深恐老四族死灰复燃,又为害天下,只笑向杨慈道:“殿下本为苏皓之祸寝食难安,如今苏皓携部归顺朝廷,是朝廷之福,天下之福。果然还是老四族的人,方能招安老四族的人。殿下英明,用了上官……哦,湛若水,摧覆弘逢龙,招安老四族。”
“如今,老四族可是称心如愿啦!只是……”凌若虚顿了顿,又看了看杨慈面色,见他无愠无喜,复又道,“只是苏皓所提之条件,实在猖狂,上官清很是会为老四族谋利。”
杨慈抬起眼皮看了看凌若虚,笑了笑道:“本宫曾答应湛若水,只要能招安苏皓,余者不论。如今江南平定,普天同庆,本宫已奏请陛下,定要大赦天下。”
凌若虚听得杨慈称“湛若水”而非“上官清”,便知挑拨不动。他碰了一鼻子灰,也自不敢再多言。
杨慈又道:“本宫已命赵朴前往扬州接收降军,只苏皓入京,诸多繁杂,湛若水连番立下大功,我不忍心再劳动他。安置苏皓部众之事,便交与你去处置。”
凌若虚不知杨慈用意何在,当下只有应下。杨慈又道:“你务必要妥善安置,苏皓是新降来归,万不可委屈了。”
凌若虚便自笑了,道:“是。”
华棣果然为湛若水诸人并守城将士开了一场声势隆重的庆功宴。宴席正酣之时,华棣却暗自离去,有护卫欲随他而去,却被止住了。
云未杳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不放心,欲让湛若水相陪,无奈他被众守城将士灌得已有了几分醉意,再看孟飞与秦用,亦是大醉淋漓。
万般无奈,她只有亲自尾随而去,三娘叫她不住,忙也紧紧跟着。
华棣背微微弓着,负手漫漫而行。四下俱静,外面黑漆漆一片,好在不多时有明月相照,倒光亮了许多。云未杳小心翼翼地跟着,生怕惊扰了他。
不多时,他们竟到了保扬河畔。夜中寒凉,华棣一身单薄衣衫,形销骨立,望着湖面出神。
三娘欲上前招呼,却被云未杳止住,轻声道:“咱们只在此处候着。”
保扬河本日日笙歌,如今因着苏皓围城,河上空荡荡一片,早失了从前的热闹,很是萧索。
华棣重重地叹着气,云未杳凝神听着,声声入耳。她尖尖的双眉便又蹙起,眼中有担忧之色。
过了许久,华棣不知想到了甚么,兀自一声冷笑,复又皱眉轻叹一声,便有了归意。转身时,见得不远处人影绰绰,不觉一惊,只他素来镇定自持,当下只负手而立,沉静地望着眼前人影。
云未杳不及回避,又恐惊吓了华棣,只好笑道:“华大人,是我。”
华棣听得是云未杳的声音,暗自松了口气,温声道:“竟然是你,你来了有多久?”
云未杳便有些不好意思,却也笑道:“我是随大人来的。”
华棣略微怔了怔,方知她是放心不下自己而尾随而来,笑道:“劳你费心了。”
云未杳缓缓走上前,道:“大人为了扬州,为了江南殚精竭虑,才是真正费心,我并不算甚么。”
“你这是说哪里话?”华棣莞尔:“扬州的瘟疫,多得你相助,否则,后果难料。”
云未杳道:“救死扶伤,是医家本份,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华棣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忖道:她入朱门如游蓬户,救了扬州城却不居功自傲,好一个明慧善良的女子。
只他一思及朱门,便想到了弘逢龙,想到弘逢龙,心中便又抑抑。华棣看了眼云未杳,越发地沉默了,只又转身,望着湖面发呆。
云未杳不知华棣为何又复攸然沉静。眼前的华棣,与病重之前的湛若水,竟有几分神似,只她却不知如何劝慰。
一阵秋风吹过,木叶沙沙作响,云未杳道:“起风了,大人还是早些回去罢!”
好一会儿华棣才应了声“好”。
借着月色,云未杳偷偷打量着华棣,竟是满鬓风霜、憔悴堆积,早失了传说中那名士谈笑风生、神姿超逸的风采,便暗暗叹了口气。
华棣但道:“本官可是很可笑?”
云未杳诧异道:“大人何出此言?”
“我在扬州二十余年,最喜欢的地方是蜀冈,只因那里一眼便能望尽扬州形容。我常常在夜里,在蜀冈之上,眺看整个扬州,看那万家灯火。我自诩平生功业,便是这万家灯火。然而……”
华棣慢慢转身,看着云未杳,一手指着黑沉沉的湖面,失神笑道:“从前,扬州城的夜晚,保扬河最热闹,最繁华,可如今你看,热闹何在?繁华又何在?二十余年心血,竟是一场空?”华棣说罢,闭目仰天,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云未杳曾听湛若水说起过华棣与他蜀冈交心之事,深知华棣抱负,现下听来,心中无端感伤,本想道:扬州虽不复从前,只要大人主政,必会繁华如故。大人正值壮年,自能重新施展抱负。
只她思及弘逢龙之事,心中便有许多不好之预感,劝慰的话,更是说不出口。
云未杳垂下了头,好半晌才抬起来,眸光清澈明亮,澄若寒潭,道:“大人……只是有一肚皮的不合时宜。”
华棣怔了怔,复又仰天狂笑,拊掌道:“说得好!说得好!”
原来有宋一朝,苏东坡某日罢朝归来,酒足饭饱之后摸着肚皮问诸侍儿问此中何物。
便有人答是学识,有人答是脏器,他都以不为然,唯侍妾朝云笑曰“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复才捧腹大笑。
苏东坡学识渊博,见识卓着,为宋帝目为宰相之材,无奈性情率直,夹杂在新旧两党之间,屡遭贬谪,一生起落不断,命运多舛。他曾自问平生功业,不过“黄州惠州儋州”。此为他被贬流放之地,尽皆偏远穷困。
朝云此语,当真是苏东坡一生坎坷命运之写照,云未杳今以此典故比拟华棣,竟也妥贴,莫怪华棣捧腹大笑。
云未杳微微地笑着,轻轻地叹着,待见得华棣平静下来,方道:“我看大人近来公务繁忙,实在太过操劳。现下有空,回府我好好为你瞧瞧?”
华棣心中本多愁苦,听得云未杳关怀之语,满腹愁云却也轻淡了许多,笑而摇头道:“多谢,不必了。”
云未杳听了,又看华棣面色,并未勉强,又听他道:“咱们出来得太久,回去罢!”
三人重归酒席,众人皆未察觉。众将士彻夜狂欢,天明方散,人人皆沉醉如泥。湛若水也醉得不轻,饶是云未杳喂了解酒的药丸,依旧睡到太阳下山方醒。
掌灯时分,湛若水醒来,只觉口干舌燥,揉着发胀的额角唤了数声孟飞,只是无人应他,蓦地想到孟飞与秦用醉得比他还甚,便自哂笑。他摸索着起了床,只是脚步虚浮,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湛若水暗自嘲道:昨夜竟是放纵了。
床边小几上有个茶盏,茶水早就凉了,湛若水不管三七二十一,仰头饮尽,方觉畅快。
忽然烛影摇摇,湛若水抬头一看,原是云未杳来了。云未杳进屋放下灯烛,见他起了,笑道:“现下可好些了?”
湛若水拍了拍晕沉沉的脑袋,苦笑道:“许多年不曾畅饮,酒量竟不如从前了。”
云未杳看了看茶盏,笑道:“我新给你沏盏茶来。”说罢便要离去,却被湛若水紧紧拉住。湛若水涎笑道:“妹妹陪我坐会儿。”
云未杳无奈,只得隔座坐了。湛若水以手支颐,凑在灯下,只笑嘻嘻地瞅着云未杳。
云未杳被看得不好意思,故意绷着脸道:“酒还没醒呢?”
湛若水点头道:“醒了,又醉了。”
云未杳脸微微一红,瞪了湛若水一眼,偏他故我依然。云未杳便也笑了,柔柔浅浅地笑着。
蓦地,湛若水似想到了甚么,轻轻叹了口气。
云未杳心下好奇,湛若水又叹了口气道:“妹妹,我得回京城了。”
云未杳想了想,点头道:“回罢!”
湛若水看了眼云未杳,只是吞吞吐吐。云未杳看出有异,笑道:“你有话与我直说便是。”
湛若水思忖片刻后道:“妹妹回阆山等我可好,待我京中事了,我自回阆山与妹妹相聚。”
“京中事了?”云未杳轻轻重复着,只道:“是何时?”
湛若水迟疑着,云未杳便道:“只怕弘相爷下狱,苏皓归降,湛郎也未必京中事了。”
湛若水没有说话。云未杳微微笑着,道:“你竟忘了,我是要回京城去看少均的。”
湛若水便知拦不下云未杳,只是沉吟不决,过了好半晌,方埋首低声道:“妹妹处世规矩不过是‘与我何干’、‘与你何干’,我深以为然。大丈夫处世,百口莫辩又如何,千夫所指又如何,我何必去向无知之人辩解?普天之下,只要妹妹信我就够了。若有朝一日妹妹不肯信我,我便哭诉无门了!”
云未杳笑道:“好端端的,我如何不肯信你,莫非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湛若水心中一惊,复又正色道:“妹妹是玲珑心肝,事事看得通透,嘴上便是不说,心底是极明白的。我的事、我的心思,从来瞒不过你,也从未打算瞒过你。只是如今我步步为营,早非妹妹初见时的光风霁月。”
湛若水颇有懊恼之意,又喃喃道:“妹妹是宁静澹然之人,若我还在病中,大概也与妹妹一般与世无争,如今我却是大争之人,原与妹妹性情相违。有时夜中醒来,我自己都厌恶自己,生怕变得面目全非,生怕有朝一日,妹妹也会厌恶我。”
云未杳只道他是因弘逢龙之事而苦恼,柔声道:“万事但凭本心去做,你问心无愧便是。”
湛若水当即抬起头来,深深地望着云未杳。
云未杳伸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湛若水顺手一翻,将她的手裹在自己掌中。云未杳也不躲避,只偏头笑看着他,湛若水将那纤纤柔荑拉过放在脸上,轻轻地蹭着,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云未杳便轻轻抚着他的脸庞,二人皆不说话。
房中静静的,一种暖暖的气息在悄悄游淌着。
半晌,云未杳又记想一事来,正色道:“有一件事,你向前从不肯听我仔细说,如今归京在即,我必要与你说分明。”
湛若水忙道:“妹妹有话但讲无妨。”
云未杳道:“是苏灵儿。她当年为你下阿耨多罗,不是为害你,而是救你。阿耨多罗,是解药,不是毒药。”
湛若水怔了半晌,面色极不自在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都过去这许多年了,这些恩怨何必再提?”
云未杳叹道:“苏灵儿驱使悬玉使女,多是以其家人为挟。湛郎便不曾想过,弘相爷又如何役使她么?”
湛若水心下一惊,道:“妹妹的意思是……”
云未杳道:“你还说过,弘相爷并不会真正要你与苏皓的性命,只是将你们视做了棋子。杀而未杀,想来,这便足可役使一个人了。我问过她,只她总是不肯承认,大约一是惧于弘相爷,再是不肯让你们忧心。”
湛若水便自默默不语。便在此时,孟飞闯了进来,道:“爷,明月弄那宅子突发大火……”
话未说完,湛若水霍地起身,陡然又意识到甚么,忙回身看云未杳。
云未杳道:“可有人去救了?”
孟飞道:“华大人已派了人手。”
湛若水这才松了口气。云未杳又道:“苏姑娘呢?”
孟飞苦着脸道:“尚不知情。”
湛若水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向云未杳道:“咱们去看看?”
云未杳便点了点头,命三娘、秦用带上药箱出门。
鬼道士与繁花老人听得动静也来了,一行人往明月弄匆匆而去。
明月弄火势极大,冲天的火光在数里之外便能望见,映红了半个扬州城。
一路之上,许多百姓站在街上,远远地望着,不时又见兵丁向明月弄匆匆而去。
湛若水的心紧紧揪着,便向云未杳道:“我先行一步。”也不待云未杳点头,当及加快脚步,发足狂奔,孟飞也撵了上去。
三娘望着那二人的背影,半是不悦半是嘲讽道:“真真是患难见真情呢!”说罢瞧见云未杳正瞅着自己,不辨喜愠的,便自讪讪,不敢再多言。
云未杳叹道:“走罢!”
华棣在离着明月弄无名府的里许之外,衙役们隔开了百姓,云未杳远远便望见了他。
衙役们早封锁了路口,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与无名府相邻的民宅,早被大火袭卷,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
数不清的军士、百姓往来其间,他们早从明月弄火场撤出,现下只能往周遭民房泼水,防止火势蔓延。
云未杳四下看了,不见湛若水与孟飞。
华棣见得她来,便道:“他们进去救人了!”
云未杳未及开口,三娘跺脚道:“这许大的火势,他去不是送死么?”
华棣愁道:“他偏要进去,我拦也拦不住。”
鬼道士看了看云未杳,道:“你放心,他福大命大,功夫又好,不会有事。”
繁花老人骂道:“功夫好就不会有事,这泼天的火势,你进去试试?”
鬼道士苦笑道:“师叔说得我功夫很好似的。”
繁花老人瞪了鬼道士一眼,他便不敢再多言。
云未杳紧紧抿着唇,紧紧盯着眼前烈火,周遭是幸存百姓的哭号。
一个年轻的母亲伏地哭道:“我的儿啊,我的儿!”
当即便要冲进火场,只被衙役死命拦下。
云未杳道:“伤亡几何?”
华棣看了看四周,面色凝重道:“伤亡不知。”
云未杳的眉头又复轻轻地蹙了起来。三娘越发地担心,道:“我进去看看!”
她说罢便要冲进火场,却被云未杳紧紧攥住。
三娘诧异地看着云未杳,云未杳沉声道:“湛郎不会有事。若有事,你进去也无济于事。”
三娘还要再说,云未杳又道:“孟飞不会让他胡来!”三娘想了想,也便不再坚持。
湛若水冲进火场,周遭皆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处处皆是“毕剥”的声响。
他不敢久留,当下捂住口鼻,径自去了淡客居。
淡客居的火势最大,连着院墙上积年生长的青苔与草藤也如枯草般遇火即燃。
湛若水不知苏灵儿安危,心中焦灼,便顾不得许多,当即便欲冲进园子,当头却掉下一团火来。
他定睛一看,正是自己亲手为苏灵儿写的“淡客居”牌匾。
湛若水心中一紧,顾不得多想,足下用力,直跃过围墙。孟飞被大火拦在园外,急得直唤他。
小楼早被大火包围,便是园中花树也难逃一劫,那棵梨树更是烧得如火龙一般。又因长得高大茂盛,树枝带着烈焰簇簇地往下掉落。
湛若水周遭气流滚烫,双眼被烟火烤得通红,却又不肯放弃。
烟尘太大,他不敢呼喊,只四下寻找。他一路走过,所见皆是府中婢子与暗卫的的尸身,多是呛烟而亡,心下奇道:他们竟连这小园也逃不出么?
越是如此想,他越是放心不下苏灵儿。正自思忖,忽听得“毕剥”声渐渐变弱,便觉有异,当下不及多想,足下轻点,倒退数丈。回头再看,小楼轰然倒下,飞起漫天的火花与烟尘。
湛若水眼睁睁看着小楼化为废墟,心中涌上无以名状的悲痛,偏却无能为力。
他紧紧攥着双手,蓦地吼道:“灵儿——”
饶是费尽力气,却并无回应,又听着孟飞呼喊声渐弱,湛若水便不敢久留。
孟飞已被熏晕,倒在淡客居外。湛若水暗叫一声不妙,当即扶起孟飞离开。
才走两步,园门、围墙已然垮坍,湛若水回身一看,正正砸在孟飞昏倒处。
火场外,云未杳始终不发一言,心中实则早就焦躁不安。
蓦地,火光中冲出两个人来,正是湛若水与孟飞。她悬着的心终于归位,忙即冲上前去,道:“你可还好?”
湛若水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我无妨,只孟飞被烟呛晕过去了,快救救他!”
云未杳看孟飞面色灰败苍白,又翻看了眼睑,忙让湛若水将他扶到远离火场的开阔处。
湛若水不敢迟疑,当即抱起孟飞向前奔去,一径跑,一径道:“让开!”
往来军士皆让出一条道来。大约是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孟飞咳了两声,便也醒了过来,看了看周遭,方才记起已逃离了火场。
他见湛若水满脸担忧焦虑之色,也是哑着嗓子道:“爷,放我下来,我没事!”
湛若水见得孟飞清醒,当下大喜,将他放了下来。
孟飞又咳了数声,笑道:“爷又救了我一命。”
湛若水便有些局促,道:“如果不是我执意进去,也不会害你晕死过去。”
孟飞憨憨笑道:“爷说哪里话?爷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湛若水没有笑,看了眼云未杳。
云未杳垂着眼皮,默默为孟飞把了脉,见他脉象渐趋沉稳平和,便知已无凶险,又命秦用取了烫伤膏药与他敷上,方道:“这两日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