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这般说,店家却也上前来帮他收拾刚铺展开的字画。
一见那幅乘风踏月图,店家眼前一亮,赞道:“你这丹青手艺颇有长进啊!依我看,叫价二十两银也不为过。”
屋主忙着归整物什,也没心思多看,只道:“不过微末技艺,聊以糊口罢了。”
店家欲要出言辩驳,怎奈何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
好半晌,只无奈叹道:“可惜了。”
店家将画轴小心卷起,交还时忍不住劝道:“你且听我句劝,请平康坊中花魁娘子们为你扬名,便是花些银两也使得。说不得能得了贵人亲眼,借此谋个出身岂不好?”
这屋主只当是劝进之言,一笑置之。
“老哥哥不必再劝。我无心于此,若要强求反倒不美。”
说罢,取了字画与他作别。
店家听了这话,只是摇头嗟叹。
“可惜,可惜呀!”
不知可惜的是那幅乘风踏月图,还是已然没了心气的人。
这屋主姓周名浑,原也颇有些文采,若在别处,自是万里挑一的俊彦。
只可惜是在长安城,似他这般有文采的俯仰皆是,又比不上自幼有大儒名师指点、古文经典在手的世家子,更兼攀不上士族,也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自然有些寥落了。
周浑返回小院时,正巧撞见邻家宋编修的女郎正倚门翘首而盼。
二人打了个照面,那宋家女郎面上尽是焦灼之色,见了周浑也不言语,只遥遥望向路口。
周浑见了不由心中微沉。
这宋家女郎平日里最是守礼,每每见了周浑都是羞怯模样,今日这般失态,想来必有缘故。
周浑心道恐怕与今日所见异状脱不开干系,又见诸街坊多作此态,不由愈发庆幸自己先见之明,忙三两步回了小院,轻易不再出门。
外面阳光已带上了夏时的燥烈,炽热而疏朗,斜斜地穿过柳荫透过窗沿,在屋内投下细碎的光斑。
风一起,那些影子便摇晃起来,像水底游动的鱼。
更远处,正大街的车马声隐约可闻,但传到这屋内僻静处,只剩一点模糊的嘈杂,混在风里,反倒衬得四下更静了。
周浑呆坐了半晌,振奋精神收拾原模原样带回的字画,却见一似未曾见过的古卷混杂其中。
画中人面如冠玉,一头乌发以青玉簪束成云髻,身着月白绸的中衣,领口密绣四合如意云纹。绸衣薄透如蝉翼,广袖似流云翻涌,画中人似要乘风归去,每一处都透着动人神韵,绝非画工可仿!
周浑也颇通丹青之道,品鉴画作之能远在酒肆店家之上。
画中人目露慈悲之意,周浑越是细看,越是沉浸,越是被引动心念,居然生出倾尽所有供奉画中人的念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