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挂印罢官,这事自不好对人言;恰老夫人数月前扶亡夫棺椁归乡,又逢政局动乱,二人便从此断了联系。
及至白老夫人找上门,却闻闺中姐妹已去,只留下个无依无靠的女儿。
这孤女还被族人夺了田产,赶去荒山破庙栖身,不由心中大恸,将陆停云接来长安城中安身。
连那处落虹圃也是白老夫人所赠,这可是她的嫁妆私产,向来爱惜。如今给了陆停云,足见其回护关爱之意。
“有劳老夫人挂怀。”
陆停云先是打了个稽首,做足方外比丘的礼数,又将手中挎着的竹篮奉上。
“今日浴佛节,贫僧特为老夫人奉上供花,略酬回护之情。”
白老夫人闻言不由叹道:“你这孩子如何与我这般生分!我与你母有幼时相伴之谊,又有互相扶持之情,你便是称我一声姨母也未尝不可。”
说罢,老夫人又问起日后作何打算。
“你虽说出家,却不曾受过度牒,也当不得真。”
老夫人言辞恳切:“你不为自己打算,也当顾念父母,莫要断了这一点骨血才是。”
“出家人尘缘已断四大皆空,姻缘亲缘皆有定数,老夫人不必再提此事。”
陆停云双手合十施了一礼,“此生有这一段缘法已是侥幸,再无他求。”
白老夫人闻言不由勾动情肠,潸然落泪。
“师太这话却是剜祖母的心了。”
屏风后有人轻声道:“便是师太真的看破红尘不理凡俗,好歹也说些软和话宽慰祖母,不该这般直白才是。”
不等陆停云开口,就有白老夫人止住泪水道:“不干她的事。只是想起未能与幼时姐妹再见最后一面,心头寥落,惆怅难言。”
老夫人取锦帕擦拭泪水,又将那人唤至近前。
只见从屏风后走出个身量颀长的女郎,肌肤如新雪初霁,又似温玉莹润;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作势欲飞;朱唇半启,如石榴微绽,露出白净净玉齿。
再观之下,肩背笔挺如迎风松,一双皓腕似凝霜雪。粉醉胭脂,琼英映雪,着实是个文彩精华、威仪天成的美人。
白老夫人道:“这是我家中孙女,名唤绛英。日后你若遇上难处,大可托了她关照。”
却是白老夫人自觉年岁已高,唯恐自己走后这孤女为人所欺,便有心牵线,便是日后自己魂归冥冥,陆停云也能有个倚仗。
这女郎见了陆停云也是一惊,她自是听祖母说起过此人。
若论起来,这师太还是她姨母一辈,怎么算都该是不惑之年。
怎的今日一见,这师太竟像是花信之岁!且眉目中自有一段清华气度,似是画上走下来的神仙人物,难怪能让祖母这般挂念,连陪嫁的落虹圃也赠了出去。
只一照面,这女郎心中的不忿便消了七八成,面上也带出浅淡笑意。
“既与祖母有旧,孙儿自当照料几分。”
女郎笑道:“我这边让人去鸿胪寺递名帖,只今日恐不得闲,最迟明日便有左右街功德使送上帐籍度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