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楼飞云阁里立了四个人,各自心情却倏然不同。
苏绛英不愧是名门之后,胸中自有丘壑。
她喜陆停云气度高华,又自这师太青春模样中瞧出几分奇异,立时熄了心中不忿,有了交好之意,当下命贴身侍女传菜,好生招待陆停云。
苏绛英也不多言语,只使了个眼神,那头戴累丝金冠的女侍便领命而去。
不多时,那女侍便已回返。
因要招待陆停云这出家人,原先准备的肴馔自是不得用了,只能让人另整治一席素斋,这便会多耽搁些时辰。
这女侍在宫里做惯了迎来送往的活计,自然不会叫贵客空等落了主家的面子,回返时领了几个耳着明月珰的清丽侍女,奉上诸色精巧茶点。
众侍女行动如风,目不斜视,捧杯奉盏间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转眼间,桌上就已摆满了精美糕点,无一不是需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成的妙品。
琉璃盏中是用梅上雪水烹的武夷老枞,金盘里有捏成花样的金粟糕、夹樱桃酱的酥皮饼、淋糖浆与桂花的马蹄雪藕与内嵌琥珀核桃芯的山药糕。白玉碗中备有杏酪羹,青瓷瓶中则是浸了薄荷叶的竹沥水,银壶里装的是沉香荔枝蜜水,朱瓮里盛的是紫苏梅子饮。
陆停云目光一扫便知有几样原是为其他客人备下的,被这女侍取来招待。
“师太且尝尝这茶。”
苏绛英从容落座,笑盈盈道:“这老枞倒与众不同,越是日久,滋味变得更加醇厚甘甜。不似旁的,放久了便有有股糟朽陈味,再入不得口。”
陆停云又看杯中茶水,如雀舌般的茶叶齐整秀挺,茶汤金黄近红,其香似果如蜜,细闻之下,又转为空谷幽兰之香。啜一口入喉,甘甜感顿生,喉韵悠长、沁人心脾。
“却也不必为我另置一席。”
陆停云道:“向来是客随主便,如何能劳动主家费这波折。”
“无碍,无碍。”
苏绛英只当是陆停云客气谦辞,“今日有缘与师太相见,怎好薄待?且这时节本也不好动荤腥,也是府中管事疏忽了。”
陆停云还想再劝,却又被苏绛英止住,只听她道:“我知师太不在意这口腹之欲,只是你我初见,着实不好太过俭朴。只此一回,师太且依了我罢。”
陆停云也只得罢了,苏绛英不知,她却见得分明。这番波折便如火星落上干柴,却由此引出一段纠葛。
捡金粟糕用了两块,苏绛英又问:“不知师太先前在何方宝刹修行?”
陆停云答道:“只是处荒山小庵,无甚名号。”
“这又如何使得。”
苏绛英秀眉微蹙,“若没个名头镇住,便是我有心照拂,那些僧众早晚也会欺负到师太头上。不若我将师太帐籍落在善清庵,充作庵主净念师太同门如何?”
“阿弥陀佛。”陆停云双掌合十唱喏道:“多谢施主费心周全,只实不必如此。佛在心中,何处不是庵堂。贫僧出家正为求清净而来,难道要活在世人口中不成?若如此,不如早舍了这皮囊随先父母去了。”
听了这话,白老夫人连连口诵佛号,苏绛英却更喜她品性了,不住赞道:“这才是真的出家人!哪像那些拥田百亩的和尚,嘴上说着慈悲,却不忘逼压佃农为奴,整日谋算香火钱没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