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素楝都很感激你，她不会误会你我的。”虞瑾眺望远处，虽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有个人一直在心中。他深邃的眉眼和侧影映在昭月的眼中，透着淡淡的悲伤。那越发瘦削的侧脸，此刻更显出几分清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过于老成的气质中才有了几分少年气。

昭月强压住心中的酸涩，可是她什么也没说。若她不在此局，或许也会为虞瑾和素楝感到遗憾。

但她是局中人。

虽然此刻虞瑾心中无她，但是他们至少有“契约”在。比起虚无缥缈的感情，有时候契约或许会更长久。虞瑾可能真的不会爱上她，但是比起素楝遥远的思念，她才是那个更加幸运的人。

想到这里，昭月想起尤秦的那封信。她很想说点什么，但是终究什么也没说。

“公主是否有话要说？”虞瑾道。

连他也察觉出来。

“我……”昭月犹豫。

“阿姊？巧了，我和阿姊真是心有灵犀。”一个声音从院中传来，正是伏夷。

昭月笑笑不答。她在不在这里，伏夷一定一早得到了消息。或许正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他才来的。

“虞将军，你看，有你在，我阿姊都不理我了。”伏夷笑着进了屋，语气中有一丝嗔怪。“以后再见面我可得就称你为姐夫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搭向虞瑾。

昭月见状，立刻起身上前一步，站在了虞瑾的前面。

伏夷的手悬在空中，尴尬的笑了笑，“唉，虞将军你看，这女大不中留啊。阿姊防备我跟什么似的。”他装作不经意的放下手，顺手又牵住昭月的手，再抓住虞瑾的手，将两只手放在一起。

昭月的心砰砰得跳。她努力掩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熟悉虞瑾的体温

“我把我唯一的阿姊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的珍惜啊。”伏夷的语气中颇有几分玩味。

他到底对昭月还是有几分真心的，虞瑾心想。

伏夷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的脸上带着格外温暖的笑容，看向昭月，转而看向虞瑾，眼神却带着一种玩味，一种挑衅，一种俾睨天下的意味。

空气中似乎有两股暗流在涌动，而昭月夹在其中，难以自持。她努力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而伏夷却攥的更紧了。

这是她设想过的局面：或许有一天她要在两方中做抉择，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伏夷的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壶酒来。他递给虞瑾，朝他点点头。

“喝了它，今日我就认了你和阿姊的这门亲事。”伏夷的话并非是商量，而是命令。

昭月的手，在两方的暗暗较量中被挤压的生疼，她努力想要挣脱，对着伏夷大声道，“伏夷，够了！”

可是伏夷却似并未听见，依旧将那酒递到虞瑾面前，死死地盯住虞瑾，有一种誓不罢休的气势。

“哈哈哈，哈哈哈……”虞瑾笑了。不是那种昭月见惯的和煦温暖的笑，也不是那种他平日里温润无害的笑，更不是那种充满愤懑与无奈的笑。

他的眉眼上扬，眼光流转至眼角，凤眼流光。嘴角微扬，带着一丝冷酷，两分讥诮，三分不屑，还有五分是昭月所不熟悉的，暗沉。即便如此，那张脸依旧是美丽的，尤其是他带着这样的笑意的时候，有着一种神秘而近乎妖异的美。

他不似仙，倒像是魔。

看得昭月心惊。

昭月心中一直压着一股火。

从她进门开始，她便是在委屈自己。她本是尊贵、高傲而美丽的昭月公主，这些年求娶之人可以从这里列队到人间也不止。可如今，在虞瑾眼中，即便是生死之际，也不愿与自己结亲。甚至她从小爱护有加、相依为命的弟弟，如今，竟明晃晃得拿自己做筹码，权衡利弊，随时可弃。

原本她还可以跟虞瑾坐下来剖心而谈，却不料伏夷的突然闯入将这一切都打破。伏夷突如其来发疯，逼着虞瑾喝酒，这一瞬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昭月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委屈。

说是迟那时快，昭月一把抓过那酒壶，直接用嘴咬开盖子，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昭月这辈子没喝过那么多酒——她不善喝酒，也不喜欢晕乎乎无法掌控自己的感觉。可是，这一次，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爱喝酒。

她好像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虞瑾的脸，从来没有那么近过，脸上满是关心和担忧，可还是那般好看。她感觉自己在做梦，想要伸手想要去摸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然而脚步虚浮，头晕目眩，眼看便要倒下了。

她的脸烧了起来，红彤彤的，心里着急，却也无法。可是，和她想的不一样，却是跌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好闻的药草香味，是她想要沉醉不想醒来的梦。

这是昭月醒来之后最后的记忆。

睁开眼，是她熟悉的万花顶帐。繁复的花朵，冷暖色调相映，在那绣帐顶上，一圈又一圈，让她感到又一阵晕眩。她伸出手，硬撑着想要起身，惊动了帐外一直在等候的侍女星河。

“公主，公主，你可算醒了。”是星河的声音。

“我怎么在这里？”昭月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双手无力支撑。星河连忙上前扶起昭月，顺手将枕头塞在她背后支撑。

“公主您不在公主府，那要在哪里呀。”侍女的语气有些嗔怪。昭月知道她应该是担心了，也不怪她心直口快，只笑了笑。

星河看着昭月苍白的脸色，心道都怪那虞瑾。

“我自然是要在公主府的。我只是多饮了几杯酒而已，不要担心，我没事！”昭月的声音有些虚弱。

她从未醉过酒，原也不知醉酒是这般难受。

“公主，虞将军求见。”门外侍女来报。

昭月有一丝惊讶，又有一丝欣喜——他们成功了，虞瑾出来了。

星河服侍昭月穿上衣裙，她勉强起身，坐在房间的软凳上，却越发觉得全身发软，不得动弹，只能双手叠放在身前小桌上。

虞瑾就那样推开门走了进来。推门的那一瞬间，屋外的光也照射进来，昭月抬头，虞瑾就像那束光一样，就这样走了进来。因为强烈的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于是脑海中浮现了醉酒晕倒前，最后的印象——虞瑾离自己那样近。

“公主，”虞瑾行礼，“在下来给公主看病。”

星河带领一众侍从们乖巧退下，临走之时轻轻将门带上了。虞瑾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觉得不妥。

“如今你我的婚事已经传遍了天界，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想你来谈论之事，恐怕也不想让外人知道吧。”昭月的声音有些虚弱，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强撑着坐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