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柏林隐约觉得大概有一个星期了,其实是第五天。
明暗交替中,时间是模糊的,只有身体本能的饥渴、粗粝的触感以及车厢无休止的颠簸摇晃,提醒着张柏林他还活着,短短五天,他已经瘦脱了相,被塞在一个粗糙的大木箱里,虽然没有盖,但腿伸不直,人也出不来。
因为手脚上沉重的铁链,每一次颠簸都会冰冷地摩擦着他的腕骨和脚踝,那里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他的嘴被宽大的工业胶布封得死死的,只能从鼻腔发出微弱的、痛苦的喘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明明没有必要的。
人也总是这样,面临绝境反而更能承受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
车厢尾部,四麻背靠着晃荡的铁皮车厢壁在打盹,昏暗的环境反而让他有种安全感,忽然感到车子一顿,停了下来,引擎的轰鸣声低下去,变成怠速的嗡嗡声,四麻的眼睛立刻睁开挪到车厢后门缝隙处向外窥视。
驾驶室里开车的是老猫苗保林,嘴里叼着烟看了一眼后视镜,不耐烦地冲二莽摆摆手,这龟儿子,就他饿的急:“快去快回,莫要惹事。”
“晓得喽!”二莽应了一声,晃着膀子朝着路边店走去。
过了一会儿,张柏林听到车厢后门被哗啦一声拉开了,光亮灌进来,让长期处于黑暗中的张柏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二莽的脑袋探了进来,手里提着两份盒饭。
“四麻,吃饭!”
四麻接过饭盒,放在一边,并没有立刻吃,而是问了一句:“还有好久拢(到达的意思)?”
“最多两天嘛,你龟儿子舒坦的很,老子还要跟老猫换班开车噻。”
“哦。”四麻木然地点点头。
但二莽还是像往常一样抱怨了句:“非要去缅国,多走好多路,老子说找个咔咔角角埋了算球,有啷个功夫去做足疗不好蛮?”
四麻这次没有回应。
张柏林跟川省人也打过交道,隐约听到缅国,心猛地沉了下去。
二莽在外面锁上车厢门,一边抱怨着:“这鬼地方,信号时有时无,想耍个手机都费劲,等到了那边,老子非得好好……”一边拎着饭盒向驾驶室走去。
沉闷的空气似乎更加让人窒息了,张柏林蜷缩在黑暗的木箱里,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木箱也因此发出了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这个林邑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像被钓鱼佬甩到岸上的鱼。
儿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这个念头成了成了他在无边黑暗和绝望中唯一的精神支柱,是他对抗彻底崩溃的最后壁垒。
就在这时,四麻走过来,用刀背磕在木箱边缘上,漠然的声音响起,显然是听到了木箱的异响:“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