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也是这样暖融融的午后,刚学会说话的林学东攥着他的食指,奶膘颤巍巍地仰起脸,那声 “爸爸” 软得像团,尾音轻得能被风吹走,却在他心尖烙了一辈子。
眼前,儿子嘴角的梨涡和当年的自己重合。
林志成指腹蹭过眼尾松弛的皮肤,抬眸时正对上妻子望过来的目光。
这刻的天伦之乐像盆温汤,漫过心口时烫得人发颤。
这两年以 “为你好” “为家族” 筑起的高墙,此刻都被这温热泡得软白,像块被泡发的老面,胀得人喉头发紧。
喉结动了动,他想说什么,却见谢雪先垂下红眼,攥着手帕的指节泛白。
他明白,妻子心里的愧疚,原是和自己一般重,都在小致远咯咯的笑声里,泡成了又酸又暖的潮,漫过了所有说不出口的歉意。
“baba”
孩子含混的奶声像颗裹着蜜的石子,“咚” 地砸进心湖。
男人鼻尖蹭到小致远额前的软发,望着小家伙吐泡泡的小嘴,突然很想把这瞬间嚼碎了咽进肚里。
愣神间,食指被一双小胖手抓住,力道轻飘飘的,却像一道电流窜进心里。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小小的身影......
或许会有刘思思那样秀气的眉,或许会有和他一样挺直的鼻梁,
也会奶声奶气地喊他 “爸爸”,也会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
他们的思洋!
胸口顿时涨得发暖。
他得快点好起来,得重新站直,得有足够的力气抱起属于他和思思的孩子。
得给她们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
林学东抬手,轻轻碰了碰怀中小家伙的脸颊,嘴角扬起一个浅淡却坚定的笑。
黑瞳烁烁,里面盛着比阳光更滚烫的憧憬。
“看把你乐得?” 谢雪嗔怪着抹了把眼角,指尖沾着的水汽在灯光下闪了闪,笑着附和 : “晚上咱们祖孙三代好好吃一顿!”
明明白炽灯是冷的,此刻却像被这屋里的热乎气烘暖了。
光线淌过谢雪鬓角的银发,漫过林志成轮椅真皮包边的金属扶手,连空气里都飘着奶味的甜。
“听见没,小致远跟爸爸一样棒,晚上爷爷奶奶请吃法餐诶~” 林学东收敛情绪,逗着孩子朝林志成和谢雪挑眉。
可小家伙早把他的手指含在了嘴里,竟真像在品尝什么珍馐那般,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四粒小米似的乳牙轻轻嗑吮着指腹。连吞咽口水的动静都透着股认真劲儿,非要咂摸出百般滋味才肯罢休。
法餐厅后厨的消防通道里,应急灯泛着青惨惨的光。
女人半张脸埋在口罩里,只露出一双淬了狠劲的眼睛。
偷来的服务生外套袖口还沾着黄油渍,高跟鞋碾过积灰的台阶,每一步都像拖着条会喘气的尾巴。
来到八楼,包厢区的丝绒地毯厚得发闷,她贴着廊柱挪步。
银质托盘在怀里发颤,盘沿的餐刀刮过骨瓷盘,发出像老鼠啃噬木头般的轻响,混在轻盈的钢琴音乐里,格外疹人。
“干什么的?”
保镖像探照灯的目光扫过来,落在她褐色的发顶。
女人蹙眉,声音刻意压得粗哑:“送餐后甜点。”
随后礼貌欠身,正想绕过去,另一个保镖却不动声色地挡在她面前,“今晚的甜点八点才上,现在才七点四十。”
路被对方堵住,女人脚步猛地一收,捏着托盘的手沁出冷汗。垂眸时,眼底的慌乱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瞬间炸开又强自按捺。
挡路的保镖突然上前半步,肩宽几乎占满走廊,制服第二颗纽扣亮得刺眼:“你是中国人?”
话音未落,她猛地掀开盘盖,举高托盘朝两人中间狠狠一推。
一团白雾夹着刺鼻的胡椒味猝不及防地扑向两名保镖,他们下意识别开脸,抬手挡眼。
骨瓷盘坠地的脆响里,女人就像条泥鳅似的从缝隙里钻了过去。
高跟鞋急急碾过地上的碎瓷片,身后传来保镖呛咳的低喝,都被走廊尽头那道连接着包厢的厚重木门隔绝。
“咔嗒” 一声,门闩反扣,像是给紧绷的神经打上了死结。
门内是空中庭园,青石板被月光洗得发滑。
她踩着地灯漏出的金斑往前冲,冬青丛修剪成的墨色方鼎擦过胳膊,带起的夜露凉得像冰。
雕花木门就在眼前,里面传来小致远的奶声,咿咿呀呀的混着骨瓷杯碰在一起的轻响,像根烧红的针,扎得她胸腔发紧。
扯掉口罩,女人露出一张因急促呼吸而涨红的脸,指尖在门把上抠出几道白痕。
深呼吸,她知道,那里面藏着自己赌上一切的筹码!
推开门的刹那,餐厅里的暖光轰然涌来,将她裹在服务生外套里的狼狈……照得无所遁形。
侍应生正弯腰为林学东添茶,茶汤注入骨瓷杯内的 “叮咚” 声,与她心脏撞碎在门框上的声响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