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这种工作,核心竞争力说到底就是你背后所代表势力的积威和历史信用。
“历史记录”好,敌人就会更怕你,甚至最终形成对天命的敬畏。
人都是有样学样的,南匈奴服软了,服软的内幕是怎么样的、是谁促成的?这个参照系的具体经过,就很容易让乌桓也心虚借鉴、从而服软。
李素这样的外交家,就像是一个“每谈成一笔大生意就会把合同留档下来、等将来再遇到其他重量级客户时,拿给对方看展示肌肉”的商业谈判高手。
除了他以外,如今的汉朝使者哪会想到把南匈奴单于的回信给乌桓单于看这种计策?
专业化程度高下立判。
丘力居跟鲜于辅聊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请了一个心腹卫兵过来,先恭恭敬敬让弄一桌酒席,然后让李素到旁边偏账饮宴等候。显然,他要跟鲜于辅关起门来密谈一会儿。
李素也不以为意,风度凛然地到偏帐端坐,乌桓人送来什么吃食,他就拿出银箸潇洒食用,坦坦荡荡毫不避忌。
这年代的毒药提炼技术还比较差,含有硫化物多半是免不了的,这也是银筷遇到毒物会发黑的化学原理——要是面对现代科技的毒药,李素才不会傻到信任银筷呢。
他代表了大汉的威仪,这时候只要安全,就不能怂。
不过,在保证风度的前提下,喝酒时动作豪爽一点、大部分都从嘴角洒了,这种小动作还是无伤大雅的。
而且李素带来的将领和卫兵们,也都泥塑木雕一样,对乌桓人送来示好的食物毫无反应。等乌桓侍者走开后,他们饿透了,才偷偷啃自己带来的肉脯。
乌桓人本来就没多少存粮了,见这些小角色不吃,也不以为意,正好自己偷吃了。
赵云巡视了一圈卫兵记录,回帐后也把观察到的这些细节,跟李素低声通报了。
“子龙有心了,我知道乌桓人缺粮,不过你愿意用心打探,也是将才的体现,有朝一日,你会统领千军万马的。”李素欣慰地嘉许了赵云一句。
相比之下,始终在李素旁边试吃的典韦,似乎就没四处观察的耐心了。
丘力居与鲜于辅密谈了一刻钟,才让侍者请李素回去继续谈。
李素走到大帐门口,淡定停下,并未立刻入内,而是冷漠地盯着鲜于辅看了几秒。
鲜于辅看看李素,又看看丘力居,然后还是走了。
丘力居本来就是想好了等李素来之后,就让鲜于辅离开,只剩两人密谈最后的内容。
但李素这么眼神一威压示意,倒显得鲜于辅是被李素的压力赶走似的,让乌桓人一方无形之间又气势弱了一分。
李素微笑着坐下:“看来单于是想明白了,有些事情,不好意思当着下属的面承诺。放心,我不会让单于难做的,大家是朋友嘛,能让你少丢点脸,我很乐意——这么难以启齿的决定,应该是答应杀张举了吧?”
丘力居顿时觉得一口气憋在胸腔里,怎么都宣泄不出来。
难道咱服软的决定,就那么容易被看穿?是个人都猜得到咱要全盘接受对方的条件?
丘力居心中有气,秉着最后的最严,强调其中的区别:“杀张举的事儿,我们不能答应!不管他是否穷途破路、是否窃据神器。但他毕竟是称过帝的,我也鬼迷心窍支持过他。
如果弑君,大不义,大不祥,日后我率领乌桓诸部,也不好服众了——我的底线,是假意设宴请张举议事,把他骗来我的营中,你们的人自己半路动手杀他。
如果你们要时间准备,可以给你们一天时间通风报信,到时候引汉军骑兵大队来截杀偷袭。我可以装作主动为张举承担沿途防区的巡哨,让他放松戒心、不备汉军骑兵奔袭杀他。”
李素心中琢磨了一下:只是不肯亲自动手,不想担负那个无谓的“弑君”恶名么?
这倒也不奇怪,因为原本的历史上,丘力居也没亲自让手下人动手。
他只是听了刘虞的命令后,驱逐了张举和张纯。然后,那个时空的张举还逃脱了,最后不知所踪,只有张纯被部将王政背叛,斩了首级送给刘虞。
这种程度的犹豫,属于可以接受的外交条件。反正这一世拿到的首级,已经比原本历史上那颗值钱不少了。
伪帝的人头,跟伪大将军的人头,对于立功者而言,至少相差一级爵位。
“我们动手也可以——你诱张举来你营中赴宴,他一般会带多少人马赴宴?”李素也不纠结,就直奔追问执行层的问题了。
丘力居听到此问,微微欣喜,心中那股对弑君的惶恐和别扭,也平息了下去:
“这个不好说,若是去军前巡视、聚商,带一两千骑亲卫的时候都有。不过如今战事宁静,我这边好些日子没有敌情,带五百骑赴宴也是有可能的。”
五百骑?好像还是太多了些,而且能让张举带在身边的骑兵,武艺应该也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