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步,”肖侃并没有理会他反驳的话,继续冷冰冰的说道,“把留在总军府中的所有调令,军情,地图,全部搜集起来。”
“你疯了……”
“第三步,联络你的人,假传命令,让各支部队赶到互相矛盾的地点执行互相矛盾的命令,让他们打起来,”肖侃把头缓缓地下,盯着梁允的老脸,“梁堂主知道如果这件事做得好会发生什么吧,十数万周军,说不定会哗营呢!”
梁云不可置信的把头转过去,他仍能感受衰老的脖颈处那片冰冷的刀锋,可是脸上的不可置信与愤怒,却怎么也压制不住。
“你……竟要我五千多教徒为你这疯狂的行为送死?!”
“哦……真不错,十几万人里竟然藏了五千多个,你们这百香教不被大周剿灭,真是天理难容!“肖侃多嘴的评价了一句,“那么,有多少人是在千夫长之上任职呢?在曲长之上的又有多少,有裨将吗?有游击吗?还是说,你们连参将都有!倒是忘了!梁堂主可是前锋中军长史呢!”
肖侃忽然觉得这事很离谱,一支军队,一支属于朝廷,属于云阳军镇的军队,竟然有五千多百香教的信徒,他不明白这所谓的战无不胜的云阳军是怎么形成的!
在他看来,这支军队错漏百出,思想不统一,派系杂乱,指挥系统混乱。
今天仅仅是被他一个袭营,反应竟然迟钝到如此程度,到现在都没有人意识到他真正的意图在哪里!
可是他又怎能知道,在农业时代的封建帝国,想要一支完全脱产的十万大军是何等困难,在他的那个世界,即便是鼎盛的唐朝也大量征召僧兵,道兵,不完全脱产士兵的信仰更是无法统一,很容易被一些民间的迷信思想所蛊惑。
更何况百香教是在有组织,有预谋的条件下渗透了云阳军镇二十年之久。
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联合蛮族一起反抗云阳军镇的想法,直到肖侃的到来。
“你说让你的信徒送死也好,举义也罢,但是今天,你的人必须听从我的命令,不听,你死,听,我不仅可以把你和你的儿子救出来,还能将同你志同道合的信徒一起带上反抗大周军队的征途,你们百香教,不是一直想复仇吗?不是一直想复兴教派的千年荣光么?怎么,以为渗透进大周军队里,和你们的生死仇敌整日抵足而眠,就能满足你们一边苟且偷生,一边窥视敌人,自嘲他们无法发现你们的得意之中么?”
“懦夫!”
肖侃的这一声轻吼直接让梁允浑身一震。
“你们沉浸在失败的幻想中,沉浸在和平的梦乡里,你们以为就这样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就可以得到你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吗?不不,你们什么也得不到,你们是百香教信仰的遗民,一边做着复仇的美梦,一边舔着敌人的脚跟,摇着你们狗一样的尾巴,幻想敌人永远都发现不了你们,幻想那些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天赐良机,最终,你们的梦想会破灭,你会在一片醉生梦死中带着你那滔天的仇恨与可笑的理想爬进棺材板里,与蠕虫为伴,而你,你的宗教,你的信仰,也会在未来鼎盛的大周王朝下变成一堆齑粉…………”
“你……你……”梁允连道几个你,干裂的嘴唇哆嗦,浑浊的眼珠抖动着,他很想反驳,可是他又不敢在刀下反驳,那股血腥味,那股在冰凉的刀锋下冰冷的死亡气息,都让他感到恐惧,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想起数十年前,他的师尊将他从风雪的夜里领回教里的小破庙,师傅告诉他,百香教的梦想就是让天下每一个人都有屋子住,有饭吃,有信仰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可是,那样慈悲为怀的师傅,那样美好的兄弟姐妹,却在某一天,被大周的军队给屠了。
那一天,尸横遍野,血摽如撸,师傅的头颅在竹竿上,吊在城墙上的铁锁里,随着风摆啊摆,他躲在被焚烧到一半的蒿草里,捂着嘴哭。
那一年,而立之年的梁允又一次失去的家。
他发誓要报仇的。
可是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
升官,娶妻,生子,纳妾,他的二儿子明年都快能科考了。
以前的那些点滴,恍若隔世。
一个人是会变的,所谓信仰,所谓百香教,就是为了能让他活下去,现在,他活的更好了。
那么为什么,还是放不下百香教呢?
为什么,我还是堂主呢!
梁允在这一刻为自己经营了二十余年的基业感到无比的悔恨,他忽然明白,自己需要的只是一个安稳的生活而已。
他嚅了嚅嘴唇。
“我……我不想死……”
“原来如此……”肖侃微微松了松已经碾进他干瘪皮肤里的刀刃,在黑暗中露出一个如同恶鬼的微笑,“那就请梁堂主,为我点起今夜最亮的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