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真的好可怜哦。”仇文把杨春雨告诉他的那一切都转告给了关敬英。
关敬英听了以后反应不是很大:“您相信了?”
仇文愣了下:“我不能相信吗?她在骗我?”
“不,她说的那一部分是事实,只不过我个人认为现在的她不值得同情。”关敬英摸了摸仇文架在他胸口处的脑袋,“因为有太多人死在她的手里了。”
“啊,我知道。”
“您知道?”
“这类的坏孩子不害人才是不正常的吧。”仇文说,“但是我不认识那些被害的人类,所以没太大感觉。”仇文只在乎他见过的。
关敬英略作沉默,他发现哪怕自己已经习惯了仇文那与众不同的逻辑,还是会被仇文的想法给震惊到。
不过也是,丧尸的感情其实比他们表现出来的要冷漠得多。
相比于那些被害死的无辜之人,仇文竟觉得只见过两面的杨春雨更值得可怜。
“如果没有您这稀奇古怪的闹腾,我想我这次来这边执行任务也会遇到不少危险。”关敬英说,“还记得那个被您救了的龙思辰吗?前不久忽然有走了极端的医生想要杀死他,那医生说龙思辰间接害了他全家,而根据中央基地负责人的调查来看,那个医生行为背后站着的很可能是杨春雨。”
“哇!你们已经查出了这么多东西?”仇文惊叹。
“不然仇先生以为我们一天到晚聚在一起是为什么呢?”关敬英觉得有些好笑。
“我不知道。”仇文沉默一会儿之后如实回应,“我以为你还需要经历重重艰难险阻,然后发现什么关键又致命的证据,在被追杀到命悬一线的时候终于解决问题。”这怎么还按部就班地调查上了呢?
关敬英:“……仇先生,我只是个外派队员。”如果中央基地的人不过来,他也只会想办法带走那些烈士亲属。多余的事他只能上报,他没那个能力去管那么多事。管多了一不小心就容易拉着自己队员和那些亲属一起死。
仇文纠正他:“你是个超厉害的少校!”
“少校只是一个军衔,它并不意味着什么。”关敬英发现仇文整个人都压到自己身上来了,“这世上的少校有很多。”
仇文接茬:“但是关敬英只有你这一个。”
关敬英:“……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要好好珍惜你。”仇文搂住关敬英的腰,脑袋在关敬英的胸前蹭来蹭去,“所以我要把你变成我们家的好孩子!”
“您跑题了。”
“我一直都没跑题。”仇文的诉求一直都是这个。
关敬英被仇文蹭了一阵后便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烫变红了,他赶忙扯开话题:“中央基地之后还会派人来。”
“嗯?为什么。”仇文终于不蹭了。
“因为这个基地要被大换血了。”关敬英说,“过几天只会更乱,仇先生您最好不要再和杨春雨有交流。”
尽管杨春雨没有任何理由为难仇文这个局外人,但谁也想不到行至末路的人脑子里会想些什么。
更何况对于信仰崩塌的人来说,他们很容易去痛恨厌恶自己曾经坚守的一切。仇文已经成了丧尸,但这个名字直到现在都是部分人的目标与执着。
想到这里,关敬英把仇文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掰起来,看着仇文的脸,他说:“我不会去同情杨春雨。()”
仇文有些懵地眨巴眨巴眼睛。
“但我大概能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与仇文听到的来自杨春雨单方面的叙述不同,中央基地查到现在已经大致还原出了杨春雨的人生。
……
房门被缓缓推开,失眠的杨春雨往门口的位置瞟了一眼。
杨文志一脸别扭地杵在门口:“喂,你不去睡觉啊?”
“你不需要管我。”杨春雨收回目光,“你只需要管你自己。”
杨文志脸色难看了许多:“我确实不该管你!”他气冲冲地把门甩上。砰的一声,杨春雨的眼睫颤了颤,但她神色却没太大的变化。
她的手拂过架在自己腿上的日记本。
如今的纸张都是塑料制的,哪怕已经三十多年过去,它也依旧崭新如初。
就好像在纸上写下自己雄心壮志的女孩才画上那个句号没多久。
这似乎是某次学校组织他们去看了一场关于仇文的电影,杨春雨热血澎湃,回到家的她写下了“长大要像仇文那样,为了人类而奉献。要让所有人都吃得饱饭,要让所有人都有未来。”
杨春雨的手指落在“未来”上,她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杨春雨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泛白。
她闭眼仿佛就能看到那天。出于人道主义那些人放她去见了她母亲最后一面。
那个温柔的女人即将被安乐死,她躺在隔离室里头,杨春雨在外面站着。
杨春雨紧紧抓着通讯器,她不断地安慰那个女人“没事的,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她只能这么安慰,她只能压抑自己的情绪让对方平稳地走完最后一程。
直到女人一句:“小宝,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彻底击垮了杨春雨。
她是因为什么被抓进去的来着?哦,是为了替其他人讨要被扣押的抚恤金,就像现在的关敬英他们一样。
她满腔热血,她做了那个出头鸟,随后她被彻底击垮。
杨春雨又从日记里抽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两个女孩两个男孩穿着压力服紧紧搂在一起,对镜头笑得灿烂。
照片里那个胖胖的男人在她被抓之后不久因为试图上报而出了意外,出了基地再没回来。
再后来基地高层被发现有问题,高层大换血,她终于被放出来。
那时候父母奶奶都已经死了一年多,杨春雨甚至找不到他们的骨灰。
爸爸的忽然自杀,妈妈稀里糊涂感染了病毒,奶奶更是活生生饿死……
杨春雨还剩下的两个
()好友尝试过接济她的家人,但是他们被拦下了。
杨春雨被放出来后浑浑噩噩的,新来的上级表示可以让她官复原职,她拒绝了。
很难说当时她到底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她的信仰在折磨中崩塌,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活,活着又有什么用。
那时候她想干脆让自己饿死算了,就跟她奶奶一样,她想知道饿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可她终究没有选择死亡,她不甘心,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不甘心些什么。
害她家破人亡的混蛋已经被执行死刑,那些人也给了她一个公道。她要是接受不了家人的离去,她明明可以自杀跟着他们一起死,可是她不甘心。
都不该死不是么?那些没领到抚恤金的人,她的家人。
都不该死,她也不该就这么死了。
后来她的朋友实在看不下去,那个已经有了家庭的朋友对她说:“不然你要个小孩吧,就当为了把那孩子养大而活。”
“我现在这样根本养不了小孩。”杨春雨自己的情绪都不正常。
“我帮你!我帮你看着孩子!绝对不会让你把你家孩子带歪的。”那位朋友对她说。
杨春雨翻来一本厚厚的相册,在翻到一张合照时,她停顿了一下。
照片里刚出生的杨文志被杨春雨抱着,他看起来像个红色的皮猴子。
左右两边是杨春雨曾经的朋友们,他们都在笑,对着镜头笑。
这张平面的纸定格了那个满怀喜悦的瞬间,相片的塑封将所有温柔与甜蜜都锁在了其中。相片外的杨春雨只是冷眼看着。
杨文志的出生确实改变了很多东西,带小孩真的很累,累得让杨春雨没时间多想。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职位上,因为她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更好的环境。
哪怕杨春雨曾经满怀理想的胸膛已经空荡荡,可她还是给孩子取了“文志”这个名。她知道自己总有几分不甘心的,纯粹没有错,有错的是那些蛀虫。
就这样,她工作的目的从纯粹的信仰变成了更复杂更俗气的东西,她想要钱,她要养家。给孩子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成长环境,满心都是柴米油盐。
她也从尖锐变得圆滑,她不再会当面反驳自己的上司,也学会了对某些不公冷眼旁观。她成为了过去的自己最瞧不上的麻木的人。
杨春雨不敢再翻阅自己年轻时的日记,她总觉得有那么一个朝气蓬勃的女孩在透过那些文字鄙夷现在的自己。
后来她认识了龙唯,她不知道龙唯过去经历了一些什么,她只知道龙唯对过去那个怀抱理想的少年龙唯嗤之以鼻,将其归结为没长大,幼稚且无脑。
杨春雨不会用这些词去总结过去的自己。那一瞬间杨春雨明白过来,龙唯这种才叫走出去了,他彻底抛掉了自己的过去。杨春雨没有走出去,她还在不甘心,她一直都在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她回不去了。
某天她哄睡了杨文志,独自在
黑夜中坐了很久很久。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奶奶,自己的孩子,以及自己现在到底该如何自处。
也就是那时候,她收到了一条信息。
【你还在愤怒吗?】发信人只是一堆乱码。
杨春雨眉头微微皱了皱,她伸手准备将信息删除,然而随后对方扔过来的东西却让杨春雨汗毛直立。
【你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你这么倒霉吗?】
【这些东西你应该没有见过。】
伴随信息而来的是一串长长的证据信息,有对话聊天的记录,有录音记录。
某人在冲突中煽风点火,某人在事情可能暴露后策划了一场谋杀。某人在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后焦急不安,心怀愧疚。
……某人建议她:“不然你要个小孩吧,就当为了把那孩子养大而活。”
那一刻,杨春雨感觉自己心中紧绷的弦彻底断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耳朵里嗡嗡的声音,她甚至感觉面前的字变成了一堆混乱的符号。
她的挚友背叛了她。
不,也不算背叛,毕竟对方甚至没想到最后局面会那样混乱。
对方最开始只是想升职而已,只是想把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也就是杨春雨给挤下去。
杨春雨记得,那个时候对方和他现在的妻子,也就是当时基地防御部长的女儿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