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记得,那天是夏日里的第一场雨,很大,大的吓人。
雨滴打在人身上,是很疼的。
两个华贵富丽的马车从一个颇久的院子驶出,一个坐着他的父亲,一个坐着他的母亲。
他拼命哭喊,跟在那两个马车后。
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混着江南岸的泪,“爹!爹!”他死命地跑,追上了一个马车,他疯狂地拍着华木制成的车厢,但是——
车内的男人,不动如山,寒风掀起窗帘,江南岸只看到他那曾经温暖的脸上泛着寒霜和冷意。
他怕了,他又去找母亲。
在他手趴上车窗的时候,他的母亲,竟然毫不犹豫地拿针扎他的手……
这是前一天为他缝补衣服的针啊,这是前一天摸他额头的手。
怎么会这样?
他曾一路跟到两人下榻的客栈,可两人竟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让下人将他乱棍打出去,最好打死。
但是,他命硬,他没死。
在闪电雷鸣中,他终于明白了前一天这一男一女话语的意思。
“这拖油瓶就给你吧。”
“我不要,多拖累我。”
“我也不想要,谁爱要谁要去。”
曾经爱情的结晶,现在是拦路的磐石,两人都恨不得他马上死,却又都不愿当那双手染血的恶人。
他们在较量,看谁先忍不住,会将这亲生骨血乱棍杖毙。
被利益所驱,江南岸回到村落的时候,那些曾经友善的邻里,一个两个都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争先恐后的搜刮着那破败茅房的财物。
还记得父亲说什么吗?
“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儿子?不记得。”
还记得母亲说什么吗?
“奴家好像忘记了。”
还记得乡邻说什么吗?
“我们可不记得有你这么个邻居。”
不记得?忘记了?
当江南岸血洗伤痛的时候,当他们跪着求饶的时候,当他们哭求原谅、诉说亲情的时候。
江南岸……也……不记得了。
对他来说,忘记,比背叛更不能让他容忍。
所以他不会原谅十春风,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忘记了他,都,不会原谅。
未经他人苦,勿劝他人善。
被在夏雨中抛弃的,被世界遗忘的,是江南岸,不是任何其他人,所以谁都没资格劝他放下。
正是明白这一点,东皇乌诀在站到江南岸面前的时候,别说劝勉的话了,哪怕是道歉都羞于启齿。
东皇乌诀是顾之川的心尖尖,青楼是顾之川名下的产业,她想进来,是谁都没资格拦的,但是,江南岸看着跟在东皇乌诀身后的十春风,眼神有些微妙。
轻咳一声,江南岸由着身旁的侍卫将自己搀起来,踢开了侍卫手中的鞋,他赤着脚走到了十春风面前。
每走两步,他总要咳嗽几声的,消瘦的身躯被宽大的外袍罩着,像是风中漂泊无依的柳絮,像是朗朗青天里的。
走到十春风面前,江南岸站定,眼神苍白,静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