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多雨,入夜用膳没多久,殿外暗『色』沉沉、闷雷滚滚,像是要下雨,苏苏看着天『色』便道:“皇上快回清晏殿吧,走几步便到,赶在雨落前也就回殿了。”
萧照却懒懒倚挨在窗下,拿一玉佩穗子逗着猫道:“朕倦得很,不想动弹,今夜就歇在娘娘这里吧。”
苏苏微微一笑,“皇上大了,论情理,歇在这里不妥当,若前朝老臣知晓,怕是要递折劝谏的。”
“宫闱之事,轮得到前朝聒噪什么?!”
苏苏闻言怔了一下,忽地忆起这话那人也曾说过,她正出神,又见灯光下萧照抬首看向她道:“娘娘私心也觉得不妥吗?”
苏苏道:“皇上长大了,都快有我高了,纵是亲生母子,也不能这般同榻而眠,何况你我,并无血缘,当然不妥……”
灯火闪烁,摇曳的光芒映在那点漆双眸中,如深海幽火,萧照定定望着素衣披发的女子道:“朕以为……朕同娘娘的情分,是不同的…………”
“再不同,也不能越过礼法去”,苏苏走上前去,轻抚着他的脸颊道,“我知皇上害怕孤独寂寞,可皇上大了,很快就会选秀成亲,以后会有人夜夜陪着皇上的……”
“朕不要她们陪!!”
萧照心里为那香囊和信,已憋闷了一下午,此刻一听她提“选秀成亲”,更是烦『乱』,禁不住骤然爆发,他见眼前女子似被他突然提高的语调惊住,又微垂了眼帘,放低声音道:“朕想同娘娘一起……”
苏苏一时未解他话中深意,只笑劝道:“皇上白日不是刚说过吗,身系江山,事事都需为大周天下考虑周全,这要传出去,天下人,会把皇上当没长大的小孩子看的…………”
萧照垂下头,暗暗平复着激涌的心绪,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不知说出什么来,咬声低道:“那朕走了,娘娘早些歇下吧……”
苏苏目送着萧照身影离殿,见他将出门时又回转过身来,人在夜『色』灯光中半明半暗,声音也有几分莫测,“朕遵礼法,事事为大周天下考虑周全,娘娘也当如是。”
御驾走后不久,惊雷阵阵,滂沱大雨倾盆而下,苏苏随拿起萧照方才逗猫的那块玉佩,慢将佩下垂穗根根抚平,心道:照儿心中不痛快了…………
他希望她这太皇太后清誉无暇,自是不希望她与萧玦有何牵扯,但她,却得和萧玦牵扯牵扯……
她为避老臣锋芒,已退忍了两年多,照儿如今已经长大到十四岁了,再等下去,待他羽翼渐丰、不易把衡,许多事做起来都将掣肘重重,也是时候,借萧玦之势,将那帮老臣清清,令他们鹬蚌相争了……
黑猫“喵”地一声跃上窗榻,打断了苏苏的思绪,也一爪子将那抚平的玉穗,再次扯『乱』,苏苏一把将黑猫抱入怀中,低声笑问:“你说,我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黑猫享受着女子的轻抚,蜷在她怀中、凝望着她的双眸不出声,苏苏耳听着惊雷声,将怀中黑猫抱得更紧,轻声密语,幽幽呢喃,“十年前的雷雨夜,我曾在心中发愿,总有一天,当我说‘不’时,天下,天下没有一个人,可以强迫我。”
六月初十,怀王萧玦自沧州归来,未先面圣,反先入明瑟殿,与太皇太后相见。萧照闻讯时,正在校场习练箭术,长和眼看着那箭如流星,力透箭靶,“夺”地一声钉在靶后红木上,心中也跟着一突,莫名地感到几分不安,悄觑圣上神『色』,“陛下…………”
但萧照神『色』依旧如常,又这般习『射』了小半个时辰,方吩咐移驾明瑟殿,至殿外,禁止通传,只身踱步而入,隔窗望见,她正卧于美人榻处浅睡,而九叔就坐在一旁、温柔宁静地深看着她,看着看着,似情难自持地轻牵起她的手,垂目在她手背落下轻轻一吻,而她,明明在那吻落下时微睁开眼,却又在九叔抬起头时,静静阖上,只当沉睡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