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他的父皇曾对他说过，但他之前从未相信过这话。

他觉得，父皇冷静下来之后或许会意识到母妃是无辜的，但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这话，他是不信的。

可是，当看到皇陵中的那个棺材时，他从前所有的怀疑全部都被推翻了。

这尸首定然不是后来才翻出来的，从乱葬岗中找尸首并不容易，所以这尸首十几年前就呆在这个地方了。

从一开始，他的母妃就没有被扔到乱葬岗中。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父皇是真的从未怀疑过他的母妃。

年轻的帝王对着陵寝中的两具棺材红了眼眶，之后也有了一丝释然，总归，他母妃的真心没有错付。

对于这件事，他也不能沉湎太久。

他是皇帝，朝政大事还等着他去处理，他不能有半分松懈。

不过赵王不同，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什么非得要处理的政事，他不过就是一个闲散的王爷罢了。

在老皇帝驾崩之后没多久，赵王果然就去鸡鸣寺剃了度出了家。

建康城中，许多人都唏嘘。

赵王和赵王妃一个出家做了和尚一个做了姑子，他们这些旁观者瞧着，心里也只剩叹惋。

新的朝政很快到来，年轻的帝王雷厉风行的手段不输老皇帝，很快就在朝中树立了新风。

然而，过去的一件密案，在这个时候也终于冒出了头。

老皇帝驾崩之前，让冯临查的那个神秘组织终于有了线索。

这个神秘组织插手了大虞许多的政治事件，尤其是匈奴大战当中，他们竟然还想将大虞的消息传递给匈奴。

对于大虞来说，这个组织是必须要铲除的。

先帝在的时候就下令让冯临去查这件事，如今冯临终于查到了这个神秘组织的首领。

徐霁、冯临等人曾经设想过很多次那个首领的身份，他想过那人或许是朝中的某个大臣，也想过那人或许是某个手里有兵权的将军，但他真的没想过，那首领竟然会是个普普通通的灯笼匠。

这个组织的首领，竟然是那个灯笼铺的老板程合。

徐霁无论如何也是没有料到这个人居然是程合。

程合从四五年前，年年上元前后都会来建康城，那在这个过程中，他到底从云州带了多少人来建康城？

建康城里又被他的人渗透到了什么程度？

其中细节，徐霁不敢深想，如今只能盼着通过这“擒贼先擒王”的法子，尽量将那组织连根拔起了。

要说这程合，其实做事很是稳妥，不然也不会这么几年都没露出半分马脚。

而这一次，他之所以被发现，是因为他在春风楼陷进了薇仙的温柔乡。

程合就是当初那个想给薇仙赎身的程公子。

最初，他接近薇仙是为了监控她，以便之后可以去威胁冯临。

薇仙是冯临的妹妹，将薇仙掌控在手中，不怕冯临之后不听他命令。

春风楼规矩奇怪，尤其是妈妈对于薇仙，更是有了特殊的优待。

正常的烟花之地，只要价格开得够高，管你是花魁还是什么，都能被恩客带走。

可在春风楼，开价归开价，若是姑娘不愿意，谁也不能赢带。

所以程合想要带薇仙走，必须要先得到薇仙的同意。

莫名其妙就直接要给薇仙赎身，薇仙约莫也不会答应，所以那个时候，程合没事儿就往春风楼跑。

说是想要打动薇仙，所以他才对薇仙千依百顺，万般讨好，然而在这个过程当中，程合对薇仙生出了情意。

打动没打动薇仙不好说，他自己的心倒是先动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人动心的时候都没有道理可循。

程合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欢喜上一个花魁，他向来自诩清高，瞧不起这世上大多数人，却没想到自己栽在一个花魁的手里，并且心甘情愿。

程合之前想给薇仙赎身是想将她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以便威胁冯临，可到后来，他是真的想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和她一道走完余生。

薇仙本来都答应了的，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她忽然反了悔。

程合去找过薇仙好多次，可是薇仙只是不住地对他说抱歉。

自那之后，程合还发现薇仙身上的衣饰都变的素淡起来，甚至发间都插上了素白的银钗。

而那个时候，正是大虞兵败，众多将士战死于葫芦谷的时候。

后来，程合忽然想明白了，这或许就是报应吧。

葫芦谷之败，是他一手促成。

薇仙身边一直跟着那个小孩儿好像就是参了军，往云州去，大概也死在了这一场葫芦谷之败当中了。

薇仙看起来和那小孩儿很是亲近，如姐弟一般。

或许是因为这孩子的死，薇仙才打消了被赎身的想法。

程合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自做自受。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做这件事情，说不定，薇仙就情愿同自己一道走了。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他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他做那些事情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积怨已久。

程合是恨大虞的，因为他的家人都是被这些大虞的世家贵族给害死的。

在那一场泰康之乱当中，全家上下只有他一人幸存。

官兵到来的时候，他的阿娘将他藏在水缸当中，硬是躲过了一劫。

可他的家人有什么错呢？

错就错在他们出身于寒门么？

是，他们跟着以许家为首的寒门，就是想要获得和世家平等的地位。

可那有什么错？寒门凭什么就天生低人一等？

皇后都能是寒门出身的许氏，他们这些寒门士子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挣一条出路？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寒门子弟受到歧视不是一日两日，所以这件事情一冒头，就有无数的士子支持。

大家都被压抑得太久太深了，所以在反抗的时候都更加冲动。

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也明明是背后没有一点支撑的普通人，就为着能和世家子弟获得同样的进阶之路，抛头颅洒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