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够晋升的路,实在是太窄了,但他们却没有因此而放弃,他们仍旧想要站到那个朝堂上,发出自己的声音,为寒门子弟争一争那公道。
虽然出身世家,但徐霁这一趟儋州之行,实在是叫他对寒门子弟生了太多的同情,这也影响了许多年后,他对于皇帝处理寒门与世家关系的理念。此是后话,姑且不谈。
那些考生被赶回儋州的消息也终于传了回来,所以书生们在茶馆里讨论的也就更热火朝天了。
于是这日,徐霁又来到了一家书生们汇聚的茶馆,想要再多听一听这些书生们的想法。
这一听,他就又听出了新问题。
这些书生在讨论的,是保举之事,而并非是最近热门的考生被取消资格这件事。比起那些本可以去建康城参加春闱的考生,这些书生更仇恨的,似乎是这些年保举上去的人。
“害,刘兄,你说那王家花了多少银钱,才将他家大郎给塞进秋闱录取名单里?祖上传下来的那点子资产都卖了,可不就是一个砸锅卖铁?谁能想到这王家大郎今年如此不走运,竟是被取消了资格。”
“可不是么,你看那王大郎的母亲,眼睛都快哭瞎了。老两口攒了一辈子的钱,全都送给那黑了心的刺史了,本来多殷实的一家啊,这下好了,穷的底朝天了!还没了那去建康城春闱的机会!”
“还是那些晓得攀附的人聪明呀,你看看那林家,自从做了刺史的狗腿子,嚯,人儿子直接就被保举了!”
“唉,王家的就是太死心眼儿了些,别人说塞钱他就只塞钱,不晓得走走保举的门路!这多少年了,咱们儋州保举上去的,哪一个不是刺史的狗腿子?”
“那可不?走了一个刺史,下一个刺史肯定就是上一个刺史从前的狗腿子,最开始的那个刺史姓啥来着?噢,姓黄来着,之后哪个不是他的狗腿子?毕竟狗腿复狗腿么!”
周围人听了,哈哈笑起来,但这笑容里又透着苦涩。是啊,若想要走这样的路子,不仅要往里头投足够的钱,还要去做刺史的狗腿,从入官之始就做刺史的人,一辈子都被压在他的羽翼下。
只要是稍微有点抱负的举子,都不愿意将自己一辈子的仕途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订下,而且这样的把柄一旦被拿捏住,一辈子也就被框住了。
再者说,那刺史找狗腿也挑着呢,若是家中毫无资产的,他也瞧不上,没有源源不断的好处捞,他哪里会这样随随便便就将那位置了人?
“你说圣人将那些本可以参加春闱的人取消资格,怎么就不查查那些保举上去的有什么问题?那些人里头的猫腻可比秋闱录取名单上的那些人大的多了。”
“正是,正是!若是这些举子的银钱不够到位,就是去了建康城,今年也不一定铁定就能进太学。进了太学还要蹉跎几年,怎比得上保举,直接就有官做?”
“不提了,不提了,句句提来都是泪,还是这杯中物,能解得千愁啊!”那举子似乎什么都不想再说了,青天白日的,便喝起了酒。
“何兄,今日喝了,明日便回去看书吧。今岁的秋闱也没几个月了,努力一把,说不准今年又行了呢?”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
徐霁听了,大惊。
是啊,这刺史在秋闱录取上都敢做手脚,那在保举上岂不是更会做手脚?他如何会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那保举里自然全都是问题啊!
大虞的学子要考秋闱,第一条件就是要上过书院,若是没上过书院,便根本没有参加秋闱的机会,所以考书院是这些举子要做的第一步。
比如在儋州,就有儋州书院、岭南书院、运保书院等等,其中最好的就是儋州书院,儋州历代学官基本上都是从儋州书院出来的,而保举的资格,在儋州也默认为会授予给儋州书院“最优秀”的学生。
这个“最优秀”的学生,自然要会巴结刺史,会送财物会讨好,对着书院中的老师也是一样,这样他在书院的成绩,也会非常好看,在保举上也会更有优势。
毕竟保举这件事,在明面上是非常参考学生在书院当中的成绩的。如果被保举的学生成绩太难看,送到建康城里的时候也会引人怀疑啊,刺史自己也要在一众狗腿中选一个能走的更远、官位能做到更高的狗腿呀。
徐霁听了举子们的交流之后,深深感到自己大概是又发现了新问题,于是原本打算一月下旬就回建康城的徐霁,决定留下来再继续调查保举之事,这样一来,归期也就拖到了二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