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晓得,这秋闱,怕是出了大事儿了,里头藏的猫腻,可大了去了。既然是个大阴谋,那么便不能早早张扬,小心驶得万年船。
本来十二月下旬将复审名单公布出来就可以,但阮衡硬是生生地在十二月上旬就审完了所有的卷子。
所有人都以为,阮衡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审起卷子来才特别带劲,直到他那日上朝的时候,当众向皇帝进言,重审儋州、泉州两州的卷子。
所有被审完的卷子都被上了封条,送进了建康贡院的试卷阁,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今年的秋闱卷已经有了定论,但阮衡这么一说,便是要重开儋州泉州两州卷子的封条。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圣人,科举考试是为我大虞招纳贤士,如今儋州、泉州竟然拿这样的卷子来糊弄圣人,这不是欺君,什么叫欺君?”
阮衡跪在地上,声声铿锵,很有些“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味道在。
一旁跟着来述职的贡院主管傻了眼。
这主管并非是能上朝的品级,今日来了,也不过是因为秋闱卷子终于能有个定论,特许他来的。
可他就算再人微言轻,也知道从没有重开试卷阁审卷的道理,而且这卷子当初是先从他们试卷阁过了一遍才送到礼部去的,现下这阮侍郎说有问题,不仅是要叫他们麻烦一轮,更是说明他们审核的时候是没仔细审的,横竖都要遭上塌天大祸。
所以这主管并不愿意重开试卷阁:“圣人!大虞建国百余年,从没有重开试卷阁的道理啊!若是真有问题,当初阮侍郎究竟为何要再将卷子封起来呢?须知这封卷了就说明没问题,那我们试卷阁自然就要将东西好生锁起来啊!”
“本官之所以将卷子重封,正是因为觉得你们试卷阁尸位素餐!已经是经手一遍的卷子了,你们怎么就没瞧出问题?若本官不封卷,当即上报,谁晓得你们试卷阁会不会有人立刻就去通风报信?”阮衡正气凌然,丝毫不被那主管所影响。
“阮侍郎可莫要血口喷人!我们试卷阁,上上下下,审卷已审了多年,当初您的卷子还是我们审的呢!按照你阮侍郎的意思,你自己当初的卷子说不准都是有问题的!”
“若这位大人质疑我当年的卷子,本官同意试卷阁取出我当年的考卷,但前提是,这儋州与泉州的考卷,必须重审!”
那主管似乎是有些慌了,他没想到阮衡竟然如此成竹在胸,丝毫不惧重审他自己的卷子。可这试卷阁,万万不能重开啊,儋州刺史与泉州刺史给了试卷阁多少的银钱啊,若是被揪了出来,他们试卷阁也逃不了。
试卷阁每年都与仪制清吏司合作愉快,怎么今年就出了阮衡这样一个刺头?
这主管心中,有些绝望。
皇帝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他晓得朝中有些人浑水摸鱼,他一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们竟然把自己的宽容当作是可以无视皇权的依仗,将手伸到科举一事上,这就叫皇帝无法忍受了。
“礼部侍郎阮衡听命,着朕口谕,重开试卷阁,重审儋州、泉州秋闱卷。”皇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
“圣人英明!”阮衡对着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皇帝都下了命令,一旁的主管也只能认命。
阮衡对自己这名义上的舅舅,其实并不怎么崇敬,因着他总觉得这帝位他坐的不稳,也不是很配坐。
但就今日重查卷子一事,他对皇帝有了很大的改观。
上位者往往喜欢稳妥中庸,很少有愿意、也很少有能够作出这样大革新的时候。
但皇帝做到了。
尽管他这一开试卷阁会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这一开试卷阁可能会让不少人有所诟病,但他看到了朝中的问题,愿意也能够去解决,有这样一个态度在,就叫阮衡很是敬佩了。
所以他一定会好好重审这卷子,不叫两州考生失望,也不叫坐在御座上的那个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