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房间里,贺景瑞正和他哥谈心。
“你们都见过爸爸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贺景瑞没想到筱琴已经见过家长,他这个做弟弟的真是太失职了,一点儿端倪都没看出来。
贺景辉拿出一支烟在烟盒上轻敲,叹气道:“我那时很喜欢她,想和她长久交往,所以有一次在街上遇到爸爸时就把她当女朋友介绍了,还和爸爸一起去喝茶。但爸爸不喜欢她,坚决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那时候成天在外面惹祸,怎么会关心家里的事?”
贺景瑞搔着头讪笑道:“筱琴只是稍微夸张了一点儿,不至于这么招爹不待见吧?”
“你呀,根本不了解爸爸。”贺景辉弹了弹他的额头,说:“别看老头子平时管你管的没我多,其实他对家庭的要求可比我严多了,又传统又爱面子还特别大男子主义。对他来说,玩随便玩,但要真进贺家的大门做媳妇,怎么也得是……”
他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形容,贺景瑞忙接话:“淑女?名媛?”
“差不多。反正得端庄贤惠。”贺景辉点头道:“你没听成天叨叨‘娶妻娶贤’?”
不得不承认,尽管筱琴很可爱,但与那个“贤”字似乎还是有一段距离。
不过,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贺景瑞在脑袋里过了几圈,忽然反应过来,在他哥耳畔叫了一声:“呀!爸不让你跟筱琴交往你就不交往?哥,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可还在国外待过几年呢!”
贺景辉低着头抽烟,像是陷入了某种复杂的心理活动,半晌才轻声说:“没办法,贺家现在只有我……”
“呃?”贺景瑞琢磨了一秒钟才明白他的意思,脸顿时就红了。
“其实,我很佩服爸爸。我们贺家爷爷去世得早,爸是家里老大要养弟妹六个人,年轻的时候过得有多苦,你可能想象不到……”贺大哥开始向弟弟扒家史。
大部分事情贺小弟都知道,只是平时提得少,他对这些事的印象比较淡而已。
“爸爸白手起家,没有背景没有关系,把家业做那么大,运气是有,可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别人是无法想象的。”
“妈去世后,他把所有的钱全拿去倒药材,那个时候家里几乎没什么钱,你那时小恐怕不记了,”贺景辉看了他弟一眼,继续说:“可我记得,为了给我们最好的教育,爸砸锅卖铁地把我送进当时最好的幼儿园,幼儿园的同学家庭条件都比我好,过生日吃的是进口奶油蛋糕……所以我过五岁生日的时候,跟爸耍赖说想吃奶油蛋糕,爸真给我买了一个,比巴掌稍大些就要一百多块钱。”说到蛋糕的时候,他笑了笑,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五岁的时候,我才一岁多,真记不得了。估计那进口蛋糕也没我的份儿。”贺景瑞心里发沉,还勉强挤出一丝赖皮表情调侃,试图缓解气氛。
“我后来才听奶奶说,爸当时把身上所有钱拿去给我买蛋糕了,晚饭都没吃,饿着肚子给我过生日。”
贺景瑞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扯了扯嘴角,说:“有那么惨?”
“就是这么惨!”
俩兄弟默默地面对面站了很久,贺景辉又开口:“爸爸真的特爱我们。妈去世那么多年他都不肯再娶,就是怕后妈对我们不好。”
贺景瑞双手揣兜里,无意识地拿一只脚在地上划来划去,呐呐道:“知道。”
“他才六十三,可已经一身病。贺家虽然人多,却没有几个成器的,他也着急,怕自己辛苦挣来的家业守不住。”贺景辉又点上一支烟,说话的语调像烟雾一般轻邈。
“我是贺家长孙,这个担子该我来担!爸忙了大半辈子该好好休息了。筱琴个性太强,让她为我改变去适应爸的要求并不公平,也许给她自由才是对她最好的爱。我们做朋友其实更好。”
“我觉得她不是这样想的。”贺景瑞皱眉道。
“那也没办法。我们之间,就是个死结!”贺景辉仰头冲天吐出一口烟,声音里的无可奈何像块大石头压到他弟弟心上。
在贺老二的心目中,大哥一直是一种让他又爱又恨的存在,无比强大也无比恐怖。
自己闹出多少事都是老大出面摆平,平常收拾自己也从来不会手软。他是贺家的中流砥柱,只要他在,就有了主心骨,贺氏就不会倒!
可是这样的大哥竟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他把自己奉献给家族,独独维护不了所爱的人。
这还是那个让自己倍感压力的哥哥吗?当自己心安理得地埋怨活在老大的阴影里时,是不是忘记了他也在替自己挡风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