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随着音乐声响起，从阴暗的礼堂的某个角落里，传来了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

西辰仔细的辨别着，又陆续听到了类似的声音，还有像是翻倒了什么东西，或者打碎器皿的声音。正在西辰疑惑的时候猛然间就坐在他身边位置上的陶鵺，毫无预兆的就一头扎向了桌面。

西辰心中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要去查看陶鵺的状况，桌子下面，就有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袖口。西辰低头，发泄扯着自己的，正是陶鵺的手，在抬头看陶鵺的脸，她眼睛微眯，那双会发光的银色眼睛中的微光透过没有合拢的眼皮还有光晕流转。只是她倒下的位置，脸刚好在烛光的映照下，在黑暗中倒是显得没有那么突兀了。

一时间还没有领会陶鵺的意思，西辰再看向前后左右的其他位置上的人。在他前排的三座，肖逸欣用手撑着头，但是显然已经开始摇摇欲坠。脑袋一点一点的，和一个正在打瞌睡的人无异，随时有一头栽倒在桌上睡过去的可能。

正前方一桌的商禄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伏在桌上了，从他背部的起伏看，呼吸均匀。显然，这个人已经睡着了。

而前排下首，梓园的肖可心和他的父亲，却并没有像身边的人一样陷入昏昏欲睡。但是这两人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显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对身遭有人会突然昏睡过去的事，并没有大惊小怪。父女二人只是安静的听着演奏，时不时端起桌上的茶盏品着这对御灵师来说相当难得的茶品。

西辰这里还想要继续观察情况，陶鵺那边在桌下已经又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力气之大，让他身体一歪。不过也因为这一拽，西辰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也学着陶鵺的样子趴倒在了桌上。在倒下的时候，他十分巧妙的调整了角度，一头倒在了放在桌面的手臂上。西辰用手臂遮挡了一部分自己的头部，没有人发现，这个和其他人一样倒在桌上的少年，此刻正神不知鬼不觉的调高了视觉，在偷眼观察周围的状况。

随着肖弘文的奏乐声，大殿之中此起彼伏的倒伏碰撞声一直响个不停。可是这样的声音也只是在最开始的奏乐阶段出现，随着曲子演奏的继续，大厅中又渐次回复了安静。

没有了杂音，西辰的注意力转回到了肖弘文的演奏上，随着演奏的继续，西辰察觉到了不同。起始的旋律他是耳熟的，他从灵夫人和陶鵺那里都听到过，应该是她们说的，可以滋养琈灵的篇章。但是之后的旋律西辰逐渐陌生，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曲调。

当演奏进入了新篇章，西辰注意掉前排原本不受慰灵曲第一篇章影响的肖可心父女二人，也和之前的人一样睡了过去。

想到了之前陶鵺和他说过，梦中肖家的每个人触碰不同的琴弦，获得不同的乐章传承，西辰猜想，这大概和各人的体质有关。只是他很惊讶，身为普通人的肖可心父女二人，居然会在慰灵曲的威力下，比御灵师坚持的时间更久。

注意力渐渐的回归，西辰微合双目，感受着慰灵曲对自身灵魂和琈灵的洗礼。不得不说这套由天司创造的曲谱，自有他本身的精妙之处。西辰的琈灵之前受到损伤，如今虽然在灵夫人和陶鵺的帮助下，可以召唤出烛焱剑，但是和琈灵朱敥本身的沟通却一直不成功。他的意识中有很大一片黑雾的区域，靠他自己，虽然知道朱敥就在那道黑雾之后，可是仍然无法触及到当初的那道光。

但是在肖弘文的慰灵曲的帮助下，西辰惊讶的发现，那道原本隔在他和朱敥之间的迷雾，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这三年来让他无比熟悉的那道暖光再次射穿了黑雾，照到了他的面前。

西辰嚯的睁开了眼睛，身体也轻微的动了一下，在他身边装晕的陶鵺被他这微小的动静搞的十分紧张，眉头微微的动了动。

既然天纮有七弦，那想必慰灵曲也应该有七个篇章。西辰虽然是个音律方面的门外汉，但是也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每个乐章之间，风格的变化。

到第二乐章结束，进入到第三乐章之后，曲调风格再变，然而这一次，没有持续很久，乐章中途停止了。

“父亲？”

高台上，灵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没有回应。

西辰小心的把头转向了高台那边，看到灵夫人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肖弘文的桌案之前查探。

灯光中，肖弘文还坐在那里，保持着两手都按在琴弦上的动作，脸上表情认真专注，但是却一动不动。

不对劲。

西辰意识到了，侧头看陶鵺，却见陶鵺睁开了眼睛，正在看向肖济恒。此刻的肖济恒是爬伏在桌案上的动作，但是陶鵺却若有所思的微眯起了眼睛。

嗡的一声弦音，西辰转头，看到灵夫人手中又捧起了她的阮琴，琴音正是从她手中传出。这一声弦音，含了相当充足的灵力，冲刷过整个大殿，还在昏睡中的人都迷迷糊糊的从昏睡中醒来。而原本就在装睡的西辰和陶鵺，感觉就要糟糕的多，就像是有人在他们耳边敲响的寺庙的大铜钟，脑中一片嗡鸣，甚至产生了一些恶心反胃的感觉。

好不容易压下这种反胃感，就听到高台上灵夫人一声大喝：“来人，掌灯，关殿门。”

“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刚睡着了？”

“哪里的土鳖，我们宗门的师兄之前来过。说是听肖宗主的曲子都会这样的。”

“不对吧，我也听我门派的师兄说过，醒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现在外面看上去也不像啊。”

“这么黑真不习惯，为什么一定要弄的这么暗。”

“刚刚前面台上有人在说什么，你们听清了吗？”

醒来的人们发出嗡嗡的议论声，西辰和陶鵺也装作刚刚醒来，一脸茫然的样子，先左右四顾，然后两人凑在了一起。

“发生了什么？”西辰问陶鵺。

“慰灵曲对继承了肖家特殊血脉，和碎片的寄宿者之外的人有催眠效果。刚刚不装睡的话，事后会有麻烦。”陶鵺对先前的事情解释道。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现在，台上发生了什么？”西辰指了指前面的高台。

“老头子可能……”陶鵺眯起眼，看向了高台上的肖济恒，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装作刚刚从混沌中醒来的样子。

西辰一愣，也顺着陶鵺的目光看过去，又回过头来，用不可置信的口吻说：“你做的？”

看台上肖家子女们混乱做一团的样子，西辰讶异又有些愤怒的压低了声音质问陶鵺：“你之前只是说操控他套情报，可没说要下狠手。如果早知道你要做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人可是你的……”

“不是我做的！”陶鵺断然的说道，“而且我也不需要再套取情报了。”

西辰皱眉：“什么意思，说清楚。”

这时候，大殿里的灯已经陆续被赶来的仆人们点燃，通向大殿外的大门也被人关上了。在场的宾客们发现了高台上的异常，嘈杂声更大，倒也因此，没有人注意到陶鵺他们这里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