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枝被压断的声音,倏地从上方传来。
伍钺青霎时睁圆了双目,盯着瓦顶。
泯城将入深秋,厢房的院里栽的杏树,像披挂了一件金衣。
枯枝落叶乘风栖在瓦顶上薄薄一层,寺里的僧人还未寻空清理一二。
所以,有夜猫或者松鼠掠过屋顶,就会有咔嚓咔嚓的响声。
伍钺青恢复了些力气,耳力也灵敏回来,仔细分辨屋顶上的不是猫,也不是老鼠!是一个人!
山贼?!
不,山贼哪来这么俊的功夫。
亲兵!
榻上的女子正紧张着,她的双刀被婶子放到了对面的矮柜顶上,伍钺青深知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就算她有力气拿刀,在高手眼里也是慢如乌龟,浑身都是弱点。
就在她苦思当如何应对时,一团拇指大的东西从天窗砸了下来,伍钺青凝眉敛气抬手一接,握住了那团东西,她不知对方是何意,只能屏气等着瓦顶上的人进一步行动。
谁知,等了半盏茶时候,顶上什么动向都没有。
她不敢松懈,摊开手心一看,才知道丢下来的是一团纸。
纸?伍钺青打开一看,皱巴巴的纸面上,写了一行字。
伍钺青,明日戌时五刻,避风亭见。一面之缘字。
是了,那晚的那个男子,他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避风亭之约。
既然男子能给她这本《精算十书》,对方肯定比自己知道得多。
不管男子出于什么目的想见自己,伍钺青都决定要去赴约。
天光微亮,都说一天之计在于晨,寺里的僧人很早就起来了,听那古刹钟声,梵音袅袅,令人心中畅然几分。
大婶给她热好早饭,便去后厨给师傅们帮忙,伍钺青养了两天,身子还是虚的,好在萧盛从烧了一半的库房里找到了不少人参和灵芝,拿到寺里给大师傅看了看,说没有烧坏还能入药。
辛亏有几只老山参养着,她今天才能下地。
扶着床住,伍钺青蹒跚走了几步,没有头晕气喘,又在厢房里转了一圈。
僧人下早课后,大婶不放心她,匆匆赶回来,看到表姑娘独坐在院子里,秋风呼呼吹动她的衣衫,日光落在血色稀微的面上,大婶想起过去那个面色红润如苹果的表姑娘。
忍不住心口泛酸,她进屋拿了一件外衣,回到院中给伍钺青披上:“表姑娘,秋凉,加件衣衫。“
“多谢婶子,我想去看看老太君。“伍钺青挂心老太君的病情,无论萧昘是何种人,这位心慈面软的老夫人对她都是推心置腹的,老太君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不便与他人诉说。
就算如此,事发当晚,无论前世今生,老太君都是想救自己的。
“表姑娘这般孝心,也是老太君的福气,我去问问大师傅。“大婶心里计较了几番,正好二公子和苏灵姑娘都回萧家去了,寺里也没什么碎嘴的人,不怕表姑娘听到什么坏消息。
大师傅耳提面命的,大婶子都记在心里。
大婶是个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直肠直肚的,这样的人最不适合撒谎,伍钺青不忍拆穿她,自见了萧盛和苏灵后,就猜到了寺里的人隐瞒了些事情,大概和萧昘有关。
十有八九是山贼送来萧昘身上的一物索要赎金,十根手指,两只耳朵,任何一样血淋淋的送来,亲属必定关心则乱,忙着筹措赎金。
绿林里的土匪都是这个章法。
其实,只要老太君好,现在的伍钺青,不太想去在意萧昘如何了。
当虚幻崩塌后,她没有疯,没有像苏灵那样恨海难填。
真真是一桩奇事了,不是么。
伍钺青抬头,清亮的目光看着满树金黄的树叶,弯起的嘴角泛起自嘲的笑意,凉风索瑟卷起两鬓的碎发,清亮的双眸瞬间如草木枯荣,失去了往日生机勃勃的色彩。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