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了这些贪得无厌的漠南贵族,罚没了一大笔钱,连抄了二十几家,周世显才重新露出几分笑意。 这顿敲打也差不多了。 临走前,周世显又语重心长的留下了一段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其实要的不多,能做个小买卖,能有点小钱,能养家糊口,能吃饱喝足……” 周世显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厅外走去。 “各位好自为之吧。” 身后,周阿布亦冷冷道:“散会!” “哗。” 在座几百个漠南王公纷纷擦了把汗,如蒙大赦,还想要和少千岁套近乎,攀交情,却被周阿布冷言冷语打发走了。 “送客!” 这位曾经的北元少主不论曾经的身份何等显赫,如今就是个纯粹的军人,不干政的军人。 如今在漠南他这样的纯粹军人比比皆是。 午后,白城,国宾馆。 奢华的房间里,周世显正在翻看着一叠教科书,娜木钟,周阿布母子在一旁陪伴,另外还有几个漠南省的学政官员。 几个学政官员都是漠南人,可如今身上已经看不出丝毫漠南的痕迹,连口音都是一口标准的凤阳官话。 房中静谧无声,一时间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这般静谧让娜木钟有些招架不住,忙道:“妾身知错了……” “行了。” 却不料周世显只是挥了挥手,对会议上的事情绝口不提,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 此时他对手中的教科书兴趣更大。 这漠南府学办的着实不错,汉文教材编的也好,翻完了一本又一本,从基础的反切法认字,到《出师表》,再到《胡无人》。 最后周世显将视线,停在了府学教材《胡无人》这一篇上,便不知不觉的吟诵了起来。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好诗,好诗,还得是你呀,李太白! 很快又翻到了另一篇,这篇叫做长歌行。 “汉皇重色思倾国……” 这是这第一句,便让周世显眉头大皱,不悦道:“这篇是谁选的?” “哎?” 一下子,几位漠南学政吓的一哆嗦,冷汗从背后涔涔冒出,忙道:“这是下官们经过商议后……” 话没说完已经被洛王殿下训斥了:“去掉!” 怨不得殿下生气,这长恨歌出现在漠南府学教材里,确实不太合适,长什么长,恨什么恨。 莫名其妙嘛! 几个学政一边擦汗,一边附和道:“是,是。” “下官明白。” 亲手翻完了漠南府学的全部教材,周世显才挥了挥手,徐徐道:“下去吧,再接再厉。” 几个学政如蒙大赦,赶忙躬身告退。 其实周世显也是借题发挥,敲打敲打这些学政,看的出来为了编写这些教材,这些人是用了心的。 最少没有出现什么华某人砍樱桃树,洋屁比较香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教材里宣扬的都是唐诗宋词。 真,善,美! 他看教材看的津津有味,娜木钟在一旁早已坐立不安,不明白几本破书有什么好翻的,正要说话时却被儿子使了个眼色,阻止了。 “咳。” 周阿布急了,这个时候是多说多错,不如不说,他这位娘亲呀,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 或许是在清宫里呆的太久,沾染了清人短视的毛病,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一向拎不清。 周阿布心里明镜一般敞亮,此番义父驾临漠南,大巴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可是全靠这一堆府学教材了。 漠南府学是什么,是谁一手建立起来的呢,是义父,如今早已成为了大明的国策,若不是这几本教材编的好。 周阿布手心里都冒汗了,但凡教材里有那么一丁点夹带私货,只怕这漠南如今…… 便早是人头滚滚,腥风血雨的局面! 别人不了解他这位义父,他还不知道嘛,他这位义父,大明摄政王杀人可是不会手软的。 玩玩股票,期货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是真心归附大明,愿意同化的,多半没有性命之忧。 是真心归附还是装模作样,能逃得过义父的眼睛么,能逃的过军情司,军宪司的耳目么? 不可能嘛! “咳。” 此时周世显轻咳了一声,起身冲着义子笑了笑,轻道:“如此,本王便将这白城交给你了,你当小心谨慎,安抚民心。” 这一番谆谆教诲,还有有几分真情实意的,言下之意,你要告诉家中那些长辈,要把这个责任担起来,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好。 “该关的关,该赔的赔……” 听着义父语重心长,周阿布赶忙起身应诺:“是。” 父子二人徐徐向着房外走去,还真有点父慈子孝的意思了,留下娜木钟一个人在房间里若有所思。 “想不明白,算了!” 她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确实有些糊涂,不过她有一个争气的大儿子,还有一个身份尊崇的小儿子。 这就够了。 不几日,血亏的小商贩,农场主得到了消息,涌入新成立的金管司,按照股份领到了一笔赔偿。 人心大致安稳了下来。 义父一来,立刻便将大局稳定住了,这翻云覆雨的手段让周阿布叹为观止,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敬服。 当然他是纯粹的军人,不干政。 他只负责执行义父还有统帅部的命令。 又过了几日,见漠南已经大致平定,洛王殿下的王驾离开了漠南,径直向着中原而去。 “咯吱,咯吱。” 一个月后,骑兵护卫下的王驾抵达了洛阳郊外,随着四轮大马车在宽敞笔直的官道上摇晃着。 前方已是人山人海,来迎驾的洛阳父老,将繁华的官道两旁挤了个水泄不通,鲜花,掌声响了起来。 当周世显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向着中原父老挥了挥手,顿时将这火热的气氛再一次点燃。 “还得是洛阳啊!” 回到洛阳就算回到家了,不然怎么叫根据地呢,作为大明最重要的军工基地和大后方,洛阳没乱,中原也没乱。 这事儿可就得细琢磨了,为啥中原人不炒股,不投机,反而踏踏实实的做起军工实业来了呢。 书归正传。 王驾在洛阳停了下来,不走了,没去江南也没回南京,这一幕是不是很熟悉,这叫陈兵中原,威压江南。 治国嘛,能有多难。 一个骑兵军,三万护卫铁骑在中原一摆,各种杂音,抱怨的声音果然立刻就平息了,这便是中原的战略价值。 日落又日出。 经济危机爆发的第一波,股市崩盘已经渐渐过去了,可是因此带来的萧条才刚刚开始,这玩意就是多米诺骨牌。 一旦推到了就会引发连锁反应。 洛阳,国宾馆。 当喧嚣散去,戒备森严的国宾馆里,周世显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公文之中,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一个坏消息传来过来,松江交易所也同时崩盘了。 就在不久以前,江南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人们见面时不谈别的,只谈股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繁荣的景象还将继续下去。 可是随着漠南交易所的崩盘,很快波及到了江南,繁荣的江南金融界也随之崩溃了。 紧随着漠南之后,江南也陷入了经济危机的泥潭,以往蒸蒸日上的大明社会逐步被存货积压,店铺关门的景象所代替。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 其实周世显心知肚明,纵观人类近代史,一个处于强势上升期的帝国,遇到经济崩盘的时候还是挺多的。 比如最早的荷兰王国,最著名的大漂亮国,都在处于上升期的时候遇到了同样的经济崩盘。 如今轮到大明了…… 这事儿其实还挺正常的,为啥会这样,原因其实十分简单,经济发展用力过猛了,从而失去了控制。 这个时候其实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退回来搞战略收缩,整理内政,干脆把内部的问题处理好。 要么走上法西斯主义的道路。 当然这条路不能走! 于是摆在周世显面前的出路只有一条,加强中央集权抛弃自由放任、全凭市场机制那只看不见的手自我调整的政策。 大力加强帝国对社会经济生活的干预,改变局部生产关系…… 是不是很眼熟? 其实这招还真不是咱们华夏人的发明,这招其实是大漂亮国的一位牛人发明的,这个人叫罗斯福。 这一套办法叫罗斯福新政。 是的你没看错,咱们华夏实行的制度,其实和大漂亮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之一,罗斯福的新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正是罗斯福为了带领即将崩溃的大漂亮国,走出无法挽回的经济衰退,才使得总统权力全面扩张。 逐步建立了以总统为中心的三权分立的新格局。 说一千,道一万。 这不还是中央集权嘛? 正是在罗斯福这个大独裁总统的带领下,大漂亮国才走出了经济萧条,又赶上了两次世界大战的风口,一举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霸主。 说真的。 要是没有罗斯福这个大独裁总统,哪里会有什么强大的美利坚,可是后来大漂亮们不承认了。 一群大漂亮的不孝子,又把罗斯福的政策一点点推翻了,又开始搞绝对的自由市场…… 所以。 嗯。 好了伤疤忘了疼,标准的大漂亮,所以大漂亮的结局已经在预料之中了,早晚有一天当危机再次爆发,轰的一声倒下了,而且还会是猝死。 书归正传。 兵临中原,弹压江南之后,周世显开始大刀阔斧的实行新政,这事儿也没什么难的,毕竟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 并且如今大明面临的危机,其实比1932年的漂亮国轻的多。 “传旨!” 当务之急是恢复百姓对交易所的信任,下旨让大明皇家银行出钱,无限量购买股民抛售的股票。 可是钱从哪里来? 自然是大力印钞,可大明如今实行的是金本位,大量印钞就会带来兑换黄金的巨大压力。 周世显便祭出了大杀器,秘密储备的天量黄金…… 印钞给谁呢? 自然是发给那些在危机中,倾家荡产的小作坊,小农场,小商铺,小老板,帮助他们恢复生产经营。 一天之内,屯兵中原的周世显连下十五道王命旨意,对收拾残局、稳定人心起了巨大的作用。 十天后,南京。 奉天殿。 殿内静谧无声,只有翻阅公文,落笔的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史可法老大人倒不抱怨了,而是尽心尽力的执行着摄政王的旨意,这就是史可法。 当朝廷把大量秘密储备的黄金拿出来,这场危机也就暂时止住了,一条条旨意陆续颁布,并且形成了强制推行的法律。 除了洛王殿下成立的那些新衙门…… 史可法心中明白,眼下最重要的安抚民心,尽快将朝廷印出来的钞票,用低息贷款的方式塞给走投无路的小企业主。 这事儿好办。 可看到洛王周世显的最后一条旨意,史可法,李岩等人瞬间面色大变,这条旨意可就十分凶险了。 旨意中说,要求漠南,关中,江南各大财团,不得抛售手中的股份,国债,更不得趁机大肆兼并。 “嘶!” 老大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最后一道圣旨是几个意思,这是让朝廷向大资本开刀,从老虎嘴里拔牙。 朝廷和资本之间的战斗呀,这事儿嘉靖皇帝干过,万历皇帝干过,天启帝干过,当然崇祯帝也干过。 可是这一次能行嘛? 洛阳,国宾馆。 周世显睿智的眼中闪烁着森森寒芒,他想起了海那边,大漂亮们宣扬的普世价值,把权力关在笼子里。 这纯粹是扯淡。 大漂亮是把权力关在笼子里了,可是把资本放出来了呀,他要做的事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要把权力和资本都关进笼子里,这事儿能不能干成呢,希望极大,并且这件伟大的事情只有在华夏才能干成。 放在别的土地上,别的族类都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