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谁挡关某的路？他的路便到尽头了！
夏口，蛇山山峦之上。
这是刘禅在一处穷僻的山村里住下的第二夜。
昨夜还能安然入睡的他，今天整个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了许多，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向后仰在枕上。
他翘着二郎腿，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沉思了一会儿，他只觉得心神困倦，晕沉沉的，为免失眠，他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摒去脑中杂念，然后入睡！
只是，越是这么想，越是未能睡沉，浅浅地迷糊着，时间也一样…不知不觉地过去，再睁开眼睛时，还是夜半，只过了寥寥一个时辰。
再睡也睡不着，刘禅便穿上衣服坐起来，周围一片安静，只有隐隐风吹过的声音。
这两天，他见到了太多类似于“鱼豢”这样的孩子，这些孩子与他年龄相仿，可他们的苦难却是那样的相似。
比起他们…
刘禅简直是高贵到了天上，这些孩子是苦难到了泥地里。
其实，这些本与刘禅无关，这也不是刘禅造成的，“生在罗马”与“出生骡马”是老天爷注定的，谁也无法改变。
“公道？呵呵…”赵云笑了，“在这礼乐崩坏的乱世，哪有公道？谁又会在乎平民百姓的死活？能放过这村子，已经…已经是万幸…”
“什么娃娃不娃娃的，老翁这把年纪，他儿子…你得唤叔伯！”关麟适当的提醒了一句。
看着严畯将茶水一饮而尽，一众文武中，反应快的已经回过神儿来，敢情…方才曹仁将军是在对牛弹琴！
这下，曹仁有些不满了，酒也不喝，将酒觞放下。
“什么？”
随着严畯的话，曹仁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他不顾身份的走下台阶行至严畯的身旁。
“关云长，我家大都督这儿不是任你撒野的地方！”
过了良久，他才说，“关四哥？你还记得，这些山村里的孩童么？”
“所以，你想表达的是什么？”
…
说话间，关羽青龙刀挥砍，眼瞅着势大力沉的一击就要砸下来，吕蒙知道这一刀避无可避，可挡…便是角力？当今天下，谁人角力能胜过关羽？
——希望！
夜愈发的深了，也愈发的黑了，可这一夜，刘禅仿佛看到了光！
——结束战乱、安居乐业、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阿斗，你也是其中重要的缔造者啊！
说到这儿，刘禅又一次在情绪上崩溃，止不住的泪水如泉涌般“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流。
“锵啷啷啷——”
“这位老伯的儿子是个小头目，他举报了他们将军，哪曾想…他却被绑了，然后堵了嘴杀了！倒是…为了息事宁人，从那时候起，那些官兵再也没有来这个村子里杀村民冒功。”
“这么晚了？他家娃娃还没回来么？”刘禅忍不住问道。
“大都督…”
然后他拱手，恭敬的朝严畯行了一个大礼。
“还有…还有哥哥背着襁褓中的妹妹来领饭的，还有…还有九岁的男孩儿跟着他爹一起下地耕种的，那…那熟练的动作，让我看的…看的只觉得心疼！”
说到这儿，刘禅已经快到泪崩的边缘，可他还是接着说，“还有…还有今天正午，子龙叔送来一大盆菜，让村里的孩子都来吃，可我看到…有…有三个孩子舀了菜后，一口都没吃就往回跑，我偷偷的跟着他们回去，原来…他们家里，要么就是相依为命的弟弟，要么就是生病的爹娘、翁婆，要么…要么…”
这就是学者。
“他说…爹娘都生病了，弟弟也生病了，翁翁累垮了，她要不捡柴卖，全家都没有吃的了！都要饿死，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登时曹仁有点尴尬，在场的一干文臣武将也都悉数尬住了。
严畯的话依旧是顾左右而言他，他抬起头看了看天，一如既往的还是那一句，“不对呀…”
终于，随着这一阵泪腔过去，刘禅咬着牙，接着把话说完，“要么，他们会收起来，等家人回来一起吃…这小小的一碗饭，可能就是他们三日，甚至五日的口粮啊！”
就在这时…
那裹挟着磅礴气浪的青龙刀一个回转，竟是朝鲁肃这边劈砍而去。
这…这只是一口饭哪！
这…这只是一口最朴素的饭哪！
这，这饭…甚至，在刘禅看来，若是于左将军府的伙房里端来，他一定会颇为嫌弃，继而一口不吃。
鲁肃本正在更换绷带，听到这声音，当即呼出一声“不好”，然后就往门外跑。
这…
赵云则是向关麟示意，然后他指着那老者淡淡的道：“我已经提前问过了，这老者三十多年前丢了儿子，从那时起，每一夜都一遍一遍的在山间找？”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吕蒙惊呼。
恰巧…
曹仁举觞：“本将军奉天子与魏王令讨伐逆贼，今日幸得东吴使者严先生辅佐，不胜荣幸，来，本将军敬严先生一樽。”
不远处突然传到一道声音，“吾儿，吾儿——”
可…谁又不心疼呢？
这时候，关麟没有去安慰刘禅，他刘禅自己领悟到的，比他要引导、讲解的更强得多。
可抓住了，却又让它从指尖溜过。
随着这一条禀报，曹仁、徐晃、赵俨、殷署、牛盖，几乎此间的所有人，眼眸均是睁大。
原来，这世上所有的快乐，都是有人为他在“负重前行”；
原来，这世上所有的痛苦，都是为了两个字：
赵云除了惊叹刘禅心智成长的速度如此惊人之外；
鲁肃却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非但不退，还向前一步迎上关羽的刀锋，双手却是背在身后，目光中没有胆怯，反倒是炯炯有神——
关麟的声音再度吟出。“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怎么现在悲天悯人的！”
“什么不对？”赵俨连忙问。
那老伯的声音再度吟出，“吾儿，你回来啊？吾儿…爹给你点着灯，你跟着灯回来啊！”
怎么又是一个敬！
这…
赵俨看气氛有点不对，连忙起身：“哈哈哈哈…”
“其实这菜一点都不好吃，可哪怕这样，我看到舀菜时，鱼豢也只是给他自己舀了一口菜汤，他要把更多的菜让给咱们，然后他蹲在角落里，拿饼蘸着汤吃，可他脸上的笑是藏不住的，像是哪怕这样，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美味…还有婆婆，她没有拿饼，也没有吃菜，只是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块儿都发霉了的菜饼…那能吃么？可…可她一直在笑，一直在笑。”
这一刻，他内心中有一股炙热的血液，仿佛在激荡着他…在牵引着他，告诉他。
那边，关麟已经开始语重心长的问刘禅。
声音浑厚有力。
声音越发凄怆，也让刘禅越发的激动。“所以…就没有公道了？人…就白死了？不平…这世上竟还有这等不平之事？”
关麟与刘禅有些害怕，却更是好奇，两人正要进一步靠近，却被一双大手，分别将两人拉住，两人回头，是赵云。
一道声音打破了此间冷峻的气氛，一名斥候飞奔入殿，单膝跪地，迅速禀报，“禀将军，已经查明，关羽在平鲁城南岸的山峦间挖掘蓄水池，且正在将诸河流的水道向此蓄水池挖通！”
“这倒不尽然。”关麟比划着揉揉肚子说道：“至少，他们三个绑在一块儿，也没有你重，在重量上你还是很厉害的！”
这还是刘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感受到他爹在做的事儿！
这也是他第一次，对他爹，对诸葛师傅，对所有在做这件事儿的人产生的由衷、狂热的认同。
关羽使青龙偃月刀，吕蒙使白虎三叉戟，说起来…吕蒙的身法在他这个吨位中，算是极其灵活的，而且戟法极其厉辣阴狠，锋芒所指，寒意碜人发根…
赵云护卫阿斗的周全，再加上前车之鉴，自然，刘禅深夜从屋中走出，赵云当即就追了上来，默默地在身后跟随。
或许十二年来，他所有的感动都要在这一夜悉数爆发，“这些山村里的孩子，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可无论大的、小的，无论是力气、毅力、吃苦，我都比不上他们…”
关羽却游刃有余的说，“关某来此乃为吾儿之死，向鲁大都督讨个说法？谁挡关某的路，那他的路便到尽头了——”
随着关麟的话…
刘禅先一步张口。
这一刻，刘禅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不由得揣成拳头。
事实证明，学者的坚持是正确且富有成效的。
『好——』
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让刘禅有一种“主人翁”的感觉。
刘禅怔住了。
赵俨看似是在责备严畯，实际上，是以“杯弓蛇影”去解释严畯的行为，目的是让曹仁消气。
却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的翁翁正拄着拐在山林间寻找他的娃儿。
所谓的不醉不归，更是给严畯一个台阶下。
一时间，左右是败，吕蒙竟是不知所措…
在他们印象中，这还是第一位，不理睬“天人将军”敬酒的人。
但…这世道上，又不是每个穷人，都有曹嵩这么个富亲戚。
——『这山村来的太对了！』
“我才没悲什么天…悯什么人…”刘禅连连摆手，他一副嘴硬的模样，可硬不过三息的时间，他的语气变得踟蹰：“这山村里…这山村里…”
一手青龙刀，大开大合，游刃有余，力量之雄劲如酷阳烈日，仿佛将吕蒙那灵活、厉辣、阴狠的三叉戟…曝晒在了阳光之下一般，令他几番冲杀，也冲不出青龙偃月刀的范围！
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