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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恶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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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姐抱着一堆衣服,被祝缨这一声惊得手一抖衣服扑扑往下落,手忙脚乱把衣服捞起来抱好,说“三郎回来了小娘子没事儿,是个伤者。” 东厢的门也被拉开了,花姐换了身干净衣服走了出来,脸上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祝缨还以为她救治的病人出了什么差错,心道大夫又不是神仙 花姐说“杜大姐,你身上的衣裳也脏啦,等下儿也得换下来洗洗。你只得一身新衣,等我找一件你先换上。” 杜大姐道“我那旧的还能穿,在家干活穿那个正好。” 正房里张仙姑探出头来,说“你那个也忒旧了,都有好几个补丁了,我这儿还有件旧的,总比你的补丁少些。你先换了,脏的一块儿洗。”说着,拿了身自己的旧布衣出来。这也是到京城之后裁的,搁朱家村,算好衣服。因为张仙姑近来胖了点,穿不上了,还没来得及拆了改,就拿给杜大姐穿了。 杜大姐忙把花姐的衣裳放到盆里,接了张仙姑的,说“谢大娘子。” “哎哟,谢什么快换了去吧。” 祝缨见她们仨你一言我一语的,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等杜大姐去换衣服了,张仙姑才对祝缨说“老三回来了啊见了王大人怎么说的” 祝缨道“我把王大人带到咱们家田里转了一圈儿。” “哎哟这可真是”张仙姑看来,王云鹤这样的大人物、好官能肯往自家田里去一趟,且是自己女儿能请得动的,是一件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的好事。 祝缨笑笑,也回房换了身居家的衣服,把出门穿的那套外衣拿到门外抖了抖土,张仙姑就接了过去,说“我来,能少过一遍水就少过一遍水。”过了水的衣服容易掉色也容易破损。 祝缨踩着双木屐,穿着身夏布衣服,那边杜大姐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张仙姑以前的身量跟杜大姐差不太多,穿着倒还合适。她给张仙姑看了看,就接着洗衣服去了。张仙姑给祝缨使了个眼色,祝缨一拉花姐,两人去了东厢说话。 花姐看着院子里杜大姐从井里打水,晶莹的水流从桶里倾倒进盆里,叹了口气,说“学医,固然能帮一些人,却是救不了真正受难的人。” 祝缨问道“怎么这么说” 花姐道“今天” 慈惠庵是祝缨也没看出有问题的正经庵堂,慈惠庵年载也长,也有一些庙产,来捐香油钱的人也多,足以维持正常的佛门活动还能有余力施医赠药。没有那些腌臜事,也会收留一些实在困难的妇女,比如杜大姐这样的,做个工,抵个食宿。一旦有了个去处,比如到祝家做工,就搬出去。 这样的妇女,好些人有了积蓄之后也会再往庵里再捐一些,或是添香油、或是造佛像、或是施医药。 今天花姐没有像温母这样的病人,她把家里的事儿忙完了,依旧是去庵堂里帮忙。不幸就遇到了一件难事。 “有个付小娘子,前阵儿跪在庵堂前要出家。尼师问她来历,她说家里没人了,求收留给一口饭吃。这样的人,尼师见得多了,未必就是真的,也有出逃的。纵是家里没人了的,一时想不开想剃度,头发一削就反悔了的也有,年纪又轻,思凡者不在少数。度牒哪里容易得的也不能平白就什么人都收。尼师就说,先住下来试试,看看能行再说。” 祝缨道“今天出事了” “对,”花姐叹了口气,“今天,有人找上了门儿来,是她的丈夫。唉,她一见丈夫就要跑,她丈夫带了两个人要拿她回去。尼师说,清净庵堂,不能叫男人乱蹿。可他们不听,硬要说尼师是贼,窝藏潜逃妇女。庵堂里又有香客、病人,不能叫他们这么闹着。我与杜大姐相帮着拦,也是拦不住。眼看要出事儿,付小娘子跑出去,一头撞在了山门牌坊上,头上老大一个窟窿。招了好些人看热闹。” 祝缨道“你去救治她了没救回来吗” 花姐道“救倒是救回来了。咱们庵堂里,被打得半死的女人也不是没救治过。尼师年纪大了,我就叫上杜大姐,我们两个将人先抬回来治伤。尼师情面大些,看的人都说付小娘子的丈夫不讲道理,巧了温大娘子也来庵堂上香,温大郎带人陪她来的,总算把局面稳住了。” 祝缨道“那明天遇着他我要谢谢他为你解围了。那个男人说自己是付小娘子的丈夫就是了这样的骗术多得是拐卖妇女的,几个人一伙,说自己是抓逃家妇人的,看的人就不会管这样的家务事,其实是拐子呢。” 花姐苦笑道“还真的是,两人一打照面,付小娘子自己都认了是她丈夫,求尼师救自己。他们家原本还能应付的,都是正经人家,不幸丈夫染上了赌瘾,一点家产输得精光,就想把妻子典给一个生出不孩子的老员外生个儿子,好还他的赌债。付小娘子说,自己总算也是识点字、知道点礼的妇人,不该被这么对待,孩子也没要就跑了。” “孩子” “嗯。有个儿子,要不人家怎么肯要她呢她已生了个儿子,看着就是能生的样子嘛”花姐阴着脸说。 祝缨道“那现在呢” “唉,跟她丈夫来的两个人是老员外的管家和家丁,一看这样,就说人也不要了,叫她丈夫还订钱。她丈夫不肯,必要把妻子带回去。我看是还想再把付小娘子卖一回。真要卖了倒好了,从此与这个赌鬼两不相干,哪怕给人当奴婢呢,遇着差不多的主家,也能活下去。就怕这样典来典去的,付小娘子这辈子就完了。小祝你说,付小娘子这样的,该怎么办呢再逃一次,又要怎么逃呢” 祝缨没接这个话,问她“孩子呢” 花姐一怔“没问呐。付小娘子说,儿子总是他们家的人,孩子爹还在,家里也没余钱,总不至于出事吧” 祝缨“嗯”了一声,也看杜大姐洗衣服。这样的事情不至于处处都有,但也不罕见。丈夫要把妻子捉回家,或者典卖了,也就岳父家还能争执两句,官府都是不管的。非但不管,丈夫要与人争回妻子,官府还得判他赢。明知道她回去是火坑,能做的也就是“训诫”这个丈夫要善待妻子而已。 这个道理花姐也知道,她说“我只好尽力多拖几天,给她的身体养好些。可要怎么逃呢她逃了,再赖上尼师,也不能这样对尼师呀。” “这小娘子的父母兄弟还在吗” “没了。要是有,能叫她这样么好歹也是读书人家呢。” “这男人的父母祖父母还在吗” “那倒不知道了。怎么你问这些” 祝缨道“付小娘子要是豁得出去,回去站在高埂上把这男人祖宗八代挨个儿骂一遍,叫人听到了。也能义绝的。真要有旧怨,当众撕打也是可以的。我只怕她跑不脱,反因咒骂公婆被打死了也白死。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别瞎出主意了。你尽力救治她,她有力气了,下回跑远点儿,别再叫人抓回去。” 花姐道“也只能这样了。” 祝缨又叮嘱花姐“赌徒都是疯子,那不是他孩子的娘,是他还债翻本的本钱,谁拦他,他能拼命。你别离太近,他是真会伤人的。” 花姐道“我记下了。” 祝缨也记下了这件事,预备得空也去慈惠庵那里瞧上一瞧,不实地看看,不好说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杜大姐不多会儿就把衣服洗完了,花姐说“哎哟,得做晚饭了,”祝缨要帮忙,她说“你别来。杜大姐烧火,我做饭,你来干什么呢” “怕她怎的咱家就这样。”祝缨说,还是卷了袖子下厨切菜去了。 第二天去应卯,先将手头上的杂事处置了,祝缨就去找到了温岳向他道谢。 温岳道“举手之劳,何足道哉大姐昨天受惊,回去可好” 祝缨道“还好,她自己就是大夫,配了剂安神汤服了,好多了。只因那件事,心里有些不痛快。” 温岳道“这狂嫖滥赌的男人,真是丢脸”又感叹付小娘子真是命不太好,希望她能够有个好运气。 祝缨心里觉得没趣,借口大理寺里还有事就与他道别了。 大理寺进了新人,她又多嘴,向大理寺正提到了要让小杨仵作等新进的不太懂律条的人读点律。大理寺正没那个功夫教吏读书,把这事儿都推给了祝缨,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祝缨着实又忙了半天,把人员给理会清楚,各人各有职司,又给新人先讲在皇城里、大理寺里要遵守的条律,再跟他们说些简单的律条。 中间又有若干的杂事,譬如大理寺中午会食的菜单、食材之类,又有夏天消暑的冷饮,以及当值时的花费等等。 又有下面各州县报上来需要复核的案子,刑部那里移文过来审核大理寺定案的案子等等。 直忙到落衙的时候祝缨才得以闲下来。她对胡琏道“我干之前,你也忙呢,现在你总不动,这不对吧好歹咱俩得分一点儿不能就我一个人干了要不你俸禄得分我点儿才行” 胡琏哈哈一笑“那我明天也讲一点律条好了。我看你讲律条是很不像样的” “我怎么了” 祝缨这人,看律条,看完就背完了,底下听她讲的人是没这个本事的,她以为很简单的、可以跳过的东西,别人没那个本事。这就容易教不好。 胡琏道“你总得因材施教。” 祝缨心道我哪有那个功夫呢他们也不笨的,先灌进去,让他们自己消化了呗。面上却一副受教的样子,请胡琏教授,胡琏又推了另外几位丞“都是同僚。”祝缨道“怕我面子没那么大,一起” 胡琏答应了“明天一同说去。现在天不早啦,该回家啦。” 祝缨正好也有事,跟他一同出了宫。胡琏回家,祝缨却往慈惠庵去,她想亲自看一看那个王八长什么样儿。 她一路到了慈惠庵,却见庵堂一如既往,人不多也不少,也没什么人围观,也没见着什么抓老婆的男人。祝缨信步走进了庵堂,与里面的大小尼姑打招呼,她们也都笑着说“小祝大人。”也不用合什行礼,都笑着继续干手上的活儿。还有人指着一边的屋子对她说“花姐在那边。” 不但花姐在,杜大姐也在。花姐不是每日都来庵堂,只要她过来的时候,照例是把杜大姐也带来帮一点忙的。庵堂在杜大姐最难的时候收留了她,杜大姐也乐意过来。张仙姑则是因为自在,她还没有习惯有人伺候,总觉得有生人盯着不得劲儿,又不好意思叫杜大姐不干活就回门房里别出来。 花姐正在给一个老妇人配药,祝缨就在一边看着。杜大姐告诉祝缨“那男人一大早骂骂咧咧地出城走了。晚上宵禁不许有乱人,要拿了他去关着,他说自己不乱走,就在墙根底下蜷了一宿。” 祝缨道“那也趁早离开这里的好,别叫他再找着了。” 花姐插言道“可惜撞得重了,还要再养几天才好。不然今天就走了,也清净。” 等花姐配完了药,祝缨接了花姐回家。花姐因付小娘子的丈夫离开了,心情变好了不少,一路也肯说笑了,还跟祝缨说“将要七月了,入秋了就要开始进补了,配些芝麻丸给干爹干娘吃吧。” 祝家进补,大鱼大肉多吃就算补,花姐进补,十分仔细。祝缨道“好。” 三人回家说了付小娘子的事儿,张仙姑也为她高兴。 祝缨因花姐上心,第二天落衙之后又往街面上,寻到老马老穆,叮嘱他们“帮我多盯着点儿慈惠庵,有人闹事儿护一下大姐。”两人都答应了。 他们在老马的茶铺里坐着,老穆身上的戾气隐得几乎不见了,老马也像是个平常人。祝缨喜欢这样的时光,也喜欢听些街上的杂谈。老马说“您家小娘子真是个好人哩穷人也肯治。”祝缨道“慈惠庵都这样。” 老穆道“她们是积功德,算着呢,跟存钱似的。您家大姐不图这个,就是帮人。不过呀,她还是不要往花街上走的好。挺标致一个小娘子,年纪虽然不算很小,看着跟那些个娘们儿不大一样,有好这一口的。” 祝缨挑眉,花姐可没跟她说这个呀她说“多谢你照看,我回去同她讲,叫她小心些,出门叫人陪着些。” 老穆道“说您心狠,是真狠。说您心软,又是真软。也不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 祝缨道“人不就在你跟前么” 二人闲说一阵儿,祝缨跟老穆一同离开。老穆道“不回家么” 祝缨道“大姐治的什么人我去看看。” 老穆道“真操心呐。” 祝缨道“不然也是闲得慌。” 老穆的住处离花街的后街不远,河上一座桥,桥这边就是花街,桥那边则是热闹的龙蛇混杂。老穆就住在桥那边,他给祝缨带过了桥,指着一处小院说“就这里了,几个私娼,前儿有叫打了的,吴记那里她们又看不起病,就去慈惠庵求药了。” 祝缨问道“既然是求药,大姐怎么过去了” 老穆道“后来送过两回药来。是个好人呀,还能再亲自来。” “那边乱人多么” 老穆看了她一眼,道“我叫小的们盯着就成,反正也没旁的事儿。哎,那边那家小娘子那儿,您不去看看” 祝缨见他呶嘴,顺着方向一看,说的是小江的家。祝缨问道“她近来怎么样” “嗯,还行,是个从良的样子。平素不出门,一个小黑丫头忙里忙外的。她也教几曲琵琶,也收些房钱。也不与人交谈,也不与人调笑,很好。” 祝缨见他误会了,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穆已经走近了小江家,里面的琵琶声早歇了。这个时候花街开始上客了,小江这里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细听听,隐约有敲木鱼的声音。祝缨道“你怎么到这儿”脚步声起,老穆已经疾步开蹓了。 祝缨哭笑不得之际,门被拉开了,小黑丫头拿一盆水往外泼。祝缨一提足跟,足尖点地一滑,一手按着衣摆,避开了这一盆水。小黑丫头泼水的时候没留意有人,水泼出去了就知道闯了祸,一声尖叫,盆也掉到地上了。里面小江问“小丫,你怎么了” 小丫看清了是祝缨,更是一吓“大官人,我不是故意的,我” 祝缨道“看清了,没溅上水。” 小丫才住了口,里面小江已经提着个棍子出来了,看到祝缨轻轻把棍子放到了墙边倚着。问祝缨“小祝大人是有什么事吗又有贼了吗” 祝缨道“落衙四处转转,近来案子少,怕那点本事荒疏了。不意转到了这里,没有打扰你们吧” 小江道“我本也无事,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要早些过来,还能请你坐一坐。现在这时辰你该回家啦,不然赶不上宵禁又是麻烦。” 她现在说话多了些也柔和了些,祝缨道“哎,我这就回去。这里近来可还安全” 小江道“不过还是那个样子。京兆治下,乱也乱不到哪里去。风月场上,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祝缨道“关好门。” 小江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说,她也很久没与人这样说过话了,来这里学琵琶的都是妓女,劝人从良也不是由她们自己做主的,说出来白刺人的心。教她们接客自己都觉得恶心。闲着教两曲琵琶,再就是教小丫认两个字。 又不想就这么结束了这段对话,又找不着话题,祝缨要走的时候,不远处又传来的打骂声。祝缨看过去,小江则皱了眉“真是下贱” 祝缨问道“怎么了” 小江冷声道“怎么了亲娘要叫闺女卖身,不是下贱是什么狗都知道护着崽子呢爹娘卖女儿、兄弟卖姐妹的我见得多了凡事其实不由当娘的做主,但凡能做主,她也不能这样干这个不一样。” 祝缨道“怎么” 小江大口地喘着粗气,说“自己就是个下贱人,好容易把女儿托付给人,也有人不嫌弃是娼妇生的女孩儿,把来当亲生的养,养到十五岁上,要给正经说门亲。这当娘的看女儿长得好,又会写算又知书又会弹琴,就要把去入籍做妓女。谁个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舍得放手呢老两口就过来日日拦着。这样狠的娘实在少见,你没见那打手都不狠拦那二老么” 祝缨道“你回家,关门,不要出来了。我去瞧瞧,瞧完就走,你自己也别陷进去。” “啊哦” 祝缨心道真他娘的邪了门儿了,我这两天净遇到这样的事,先是丈夫卖妻子,后是亲娘害女儿枕边人待她不如花姐这样的生人好,养父母倒比亲娘还疼闺女,别是个假的娘吧 她踱了过去,见是一处私娼的院子,围了些人观看,一对中年夫妇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上衣很是整洁,衣摆湿地了半截沾了好些秽物,仍然顽强地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半掩,骂道“还不快滚我生的,我爱怎样就怎样” 一个清丽的女孩子跪在地上,求她“我也会针线女工,也会种种家务,愿意奉养您,您为什么非要操持此业呢” 旁边还有纨绔少年起哄,指指点点“这个是真良家出来的嘿跟在这里长大的不一样。” 言语之间颇为意动。 浓妆的妇人更有些得意,要赶那一对夫妇走“你已坏我多少好事今天必不能留你了” 两下推搡着。 也有看不下去的人说“哪有你这样当娘的别人恨不得女儿从良,你哩别是嫉妒女儿能清清白白做人吧” 浓妆妇人脸上挂不住了,啐了一口“呸你是个什么东西” 到底是觉得她过份的人多一点,他们指指点点,妇人也不在意,目光逡巡,叫她看到了祝缨“这位小官人面生得紧” 祝缨不想理她,但是纨绔少年里还有人认出她来了“哎哟,小祝大人。” 祝缨也是无妄之灾,只因跟王云鹤走得近了一点,也被有些人拿来教训自家孩子。这一位么 祝缨冷静地说“八郎,令尊说你在家里读书的,你读到这里来了明天见着了,我得问一问。” “你你你你别告诉我爹” 祝缨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纨绔,也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她说“都散了吧。看人家人伦惨祸还这么高兴,回去要挨打的。” 这些人里大部分比她年纪还大,架不住她跟人家爹是同僚,纨绔们一个哆嗦,真的散了。祝缨也不再管这个浓妆的妇人,只是想今晚过去了,明天呢 连着遇到这样的两件事儿,祝缨近来的心情就不太好,到了大理寺她还得没事儿人一般,接着忙那些细务。新人渐渐上手,大理寺也就不再多给他们培训了,干活嘛一干边学。 祝缨在大理寺内行走更顺畅了不少。不少人是她安排进来的,郑熹用着顺手,她手着就更顺手了。同僚也有不少人承她的情,还有不少人有事需要她来行个方便,她竟比做司直时人缘还要好上几分。 她也有了更多的筹码可以与别人做交易。老黄自己选不上官,但是还有儿子,祝缨就拿来与太仆寺那里做交换,接了太仆寺一个请托,把老黄的儿子安排去那里,两下了无痕迹,却承了两份人情。 做完这个事儿,心情也没有变好一点,她始终有点惦记那个付小娘子,主要是怕她的丈夫再出什么幺蛾子连累了庵堂和花姐。 大理寺里还有心情比她更糟糕的人苏匡。 苏匡是终于回来了,他近来是个大忙人,才眼馋祝缨参与了周游案郑熹就另给他也派了一件差使去办。他是主簿,职司不是外派推案,郑熹还是派了,他也去了。等他转了一圈回来想表个功,发现祝缨已经转做大理寺丞了 这下可好,自己好些事是真的要拿捏在祝缨手里了,苏匡一口老血好险没有喷出来 他憋着气,跟郑熹汇报完了。郑熹夸奖道“办得很好。” 苏匡心里美滋滋的,告辞出来,又变差了没升职啊没升职啊我哪点不如祝三了郑大人说的要坐得住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他琢磨上了。 苏匡有心事的时候,就少踩人,左司直惊诧不已,悄悄对祝缨道“完了,那蜈蚣一定在憋着什么坏呢”祝缨道“不管他光看着他有什么意思”左司直道“不得不防,交给我,我来盯着他” 祝缨翻他一个白眼,道“你也不想想你自己” “我” “你是司直了,外头要有案子,不想出个差”祝缨的拇指和食指、中指对着搓了搓。 左司直搓了搓手,问“你能安排” 祝缨一歪头,左司直道“好兄弟” 祝缨道“咱们细看,我先给你看几个,你看哪个行,我给你报上去,上头总能批其中一个。” “好真出去了,回来给你带特产” 祝缨跟左司直告别,不再出去闲晃,回家认真读书。这一天花姐回来得很晚,晚到祝缨觉得奇怪要出去迎她,花姐才与杜大姐回来。祝缨问道“怎么了” 花姐啐了一口,道“那个男人简直不是人这几天他没来,还以为他良心发现了,没想到、没想到,他回去把儿子带了来,今天,就在山门外头,把儿子捆起来打三、四岁一个小孩子,被亲爹抽得满地滚付小娘子跑出去,头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说着说着,难过得蹲下哭了起来。祝缨问杜大姐“人被带走了” 杜大姐忿忿地道“还没那个畜牲,真不是人呀大家伙儿一顿数落一顿拦,也不过拦两天罢了。那孩子怕撑不过两天,小娘子撑不过一天就得跟他回家去了还说,亲娘都不要了,他又何必在乎” 祝缨的脸沉了下来,蹲下来劝花姐“办法,总是有的。” 花姐抬起头来,问道“是么要怎么做” “我想想。” 最简单的,找两班衙役一通暴打包管这王八不敢再闹。这个办法有一个弊端她得被王云鹤暴打 要就找老穆,把这王八打废了。这个办法也有一个弊端会被王云鹤清查,且容易把付小娘子等人牵连进去。 祝缨想找一个没有后患的办法 第二天,祝缨从大理寺回来,花姐已经回家了,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说“那孩子被打得狠了,付小娘子要答应回去,一看孩子这样,尼师说,先治孩子。这才暂时留了下来。那男人扬言,要是付小娘子走脱了,就找尼师要人。” 祝缨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正说着,门外闹了起来。祝缨道“怎么回事” 杜大姐去开门,才打门开打,话还没问出口便被人一把揪了出去“小贱人,你果然躲在这里” 祝缨与花姐面面相觑,祝缨按住了花姐,抢步出去,还是慢了一步。祝大整日也没个正事,在外面与邻居闲聊到晚饭的时候晃回来,正看到自家门口围了一群人,还有人要抢“他家的仆人”。祝大急了“哎你们干嘛呢跑别人家抢人来了我花钱雇的人左右街坊,来帮个忙啊” 这是一个常年喊叫的神棍,近来养得好了,愈发气韵悠长。左邻右舍听了都出来,也有带壮仆的,也有拿棍棒的,也有叫里长邻长的,给饭前增添了许多的热闹。 祝缨就不急着出去了,先听张仙姑出去问原委。原来,这是杜大姐的叔叔带着她的“丈夫”,来找人了杜大姐以前在尼庵出门少,最近因付小娘子的事闹得热闹,她跟着花姐被人看到了。好心人告诉了她叔叔,她叔叔打听一下路,找上门来了。 杜大姐的“丈夫”说“我可付了十二贯的聘礼的我们乡下人家,这可不容易” 祝缨一看这货,都有白头发了,胡子乱七八糟的,他不但瘸一条腿,一开口还少了几颗牙。不但脏,他还长得丑心说,杜大姐不是什么美人,人家也是整洁干净。这是个什么东西哪个猪窝里爬出来的 杜大姐的叔叔则说“这位大娘子,不是我们想讹人,的的是我的侄女儿她爹娘死了,我想给她找个归宿,这能有错吗” 张仙姑可不吃这一套,里面杜大姐嘴笨讲不出理来,往祝缨面前一跪,外面张仙姑先开腔了“吃绝户啊你她爹娘兄弟怕不是你害死的吧好夺她家的田、再把她卖一注钱你好歹给人家留一把骨头吧不嫌造孽不怕下油锅” 祝大心里,自己家的仆人,已经花了钱雇了来,已经给她做一身衣裳还打了几件家具的,那可不能叫别人给带走了他也嚷了起来“丧良心的你给她找婆家,还是给他找老公公呢打量着没二年她就能守寡,你还能再卖二次是怎么的” 邻居们大开眼界 平素里,他们背后也会说,小祝大人和朱大娘真是一对璧人,模样也好、也有学问,老两口却是有些粗俗。但是因为他们说话风趣,也就多半与他们打趣。现在才发现,这二位一开口,粗俗之外竟还有点别的东西。 里面,祝缨叹了一口气,对花姐道“大姐你随我来,我有个办法,只好先救杜大姐了。” 两人进了西厢,片刻即出。花姐努力绷着脸,祝缨道“各位邻居热心,里长邻长受累,我家遭遇不幸,可不能叫人说我扣了别人的侄女、妻子,我要往万年县一趟,将此事断个明白。” 邻居都说“好”也有要陪她去的。也有说“大理寺的官,能叫官司难处了吗” 祝缨伸手拉起了杜大姐的手腕“你也来。” 一拥而上,连杜家人一道到了万年县衙。 眼看宵禁,万年县令都回后衙要吃晚饭了,又来了这么一出,他只得重新穿戴了出来。那边祝缨先报了自己的官职、姓名,万年县令正六品,祝缨从六品,两人差别不算大。他和气地对祝缨说“祝丞既然是官员,有事何必亲至” 祝缨苦笑道“下官也想派个仆人拿个帖子应官司来的。可下官居官不久,这不才得一个女仆来伺候家母家姐,男仆未及觅得,这便来了是非。” 杜家叔叔、瘸腿“丈夫”见祝缨与县令说话和气,心里已然怯了五分,但是一个十二贯是掏空了家底还借了亲朋,还要新妇持家生孩子伺候自己还债,不能打了水漂。一个是已经收了人家的钱,不能不“交货”。都跪了下去,哆哆嗦嗦,一个说“兄嫂死了,我嫁侄女,是行善。” 一个说“孤苦一生,聘一个妻来暖被做饭,传宗接代。” 万年县令要再问杜大姐,杜大姐只管磕头。 祝缨道“唉,她父母死了虽然还没到三年,不过呢,回去再停个半年也就出孝啦。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们两个,谁将她欠我的债还了,就把人带走吧。” “债”万年县令也惊了。 “一百贯零二百一十八文。”祝缨眼也不眨地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些字。杜大姐的叔叔这一头也看不到,她把这张纸呈给了万年县令。 万年县令展开一看,确实是一份非常合乎规范的契书,借方是杜大娘,不识字,印的手印画指节。贷方是祝缨,签字画押。证人是花姐,签的是朱大娘的押。 杜大姐悄悄地衣侧把手指上的红印擦掉,眼中含泪看着祝缨。万年县令道“杜氏,你上来。”命验了杜大姐的手印、量了指节的长度,当然是吻合的。 万年县令拿那一纸契书,对另两人道“你们二人,谁付一百贯” 一百贯 二十贯够当年的张仙姑扭头就走不管丈夫是不是要被砍头的。杜家叔叔虽有点薄产,全卖了也没有一百贯但是他已经收了瘸子十二贯了,怎么也得再挣扎一下,他说“大人,您看这丫头,她像是能借这么多钱的人么谁肯借这么多钱给她呐” 祝缨道“是一百贯零二百一十八文,半个子儿也不能少是欠不是借。大人,一个奴婢,七贯,贵点也就十贯。买人不贵,养人贵她是家姐施医赠药时遇到的,说能干活,却是有病。人嘛要,来都来了,不能看着她死,只好治一治,药材用了不少,不多,零星花了十九贯九百零七钱。大夫也得钱,家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江湖郎中,她心好,咱们意思意思收九十三文,凑个整。 她的衣裳,我做的,连料带工四百二十七文,鞋,我买的,两双一百文。住我家里,不能叫她睡地上,打家具,连料带工,五贯零六百九十一文。吃我的饭,这几个月我就不算钱了,做工抵了。 她做工又打坏了些家什,家父的壶不太值钱,家母新买的蒸锅也不太值钱,大姐的药瓶打碎了一架子,合起来算个两贯。她没洗过绸缎衣服,不会干活,给我把年节赐的好缎子衣服都洗坏了,连工带料,算个五十贯不算多吧打坏了一件瓷器、两件玉器。这些我都得着落在她身上讨来。折价四十二贯。加起来,一百贯零二百一十八文。” 她报得这一串价有零有整,加起来万年县令心算没那么快,示意文书记下来算一算。文书一通算,算了出来“确实合得上。” 万年县令问杜家叔叔“你们何时上门” “就就刚才” 万年县令就信了祝缨说的是实情了,他认为这么短时间不可能造这样的假出来。 他本来是怀疑祝缨的,因为这是一个常用的侵吞百姓财产的手法。什么你欠了我的钱之类。讲道理的给你利滚利,不讲道理的直接伪造证据。一个几贯钱就能买到的奴婢,不值得祝缨花这份心思。 哪怕没在这丫头身上花这么多钱,写了个虚的借条,那也是一开始雇她的时候动的事,跟现在这个没关系。又问杜大姐,杜大姐只会说“小祝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万年县令就认了祝缨说的是对的,有想起来“她父母尸骨未寒,你就要发嫁她真是禽兽不如人领回去也需她出孝再议婚”要杜家叔叔和瘸子付钱带人走。这二人哪有这些钱瘸子瘫倒在地,哭得惨极了。万年县令喝道“肃静” 即时写了判词,判杜家叔叔把钱还给瘸子,瘸子听到这里不哭了。又判杜家叔叔付钱给祝缨,再把人带走。 祝缨道“且慢,我还没算利息呢” 这些人算利钱,那是利滚利的算,不是高利贷也够受的了。多少穷人的家产,欠两三年钱就没了。杜家叔叔脸也青了,连连摆手“人我不要了。” 祝缨笑道“如今滚一滚利,我能买这样二十个人再也不缺人使了。” 杜家叔叔打了个哆嗦,万年县令无奈地道“祝丞。”祝缨笑道“既然如此,让他具结,他们全家哪怕一条狗敢靠近我家方圆十里,他全家连人带狗的腿都给它打折” 万年县令品级比祝缨高,但是她是大理寺的人,说不定明天就有案子复核落她手里,也肯卖她这个面子,也知道这些人,气上来了不为这些钱,就为了面子也得把人留下。而且祝缨的证据是齐全的。如果祝缨要求万年县帮忙追索一百贯的债务,万年县也头疼。不如赶走这像个乡人,让祝缨把女仆领回家,免得万年县还要麻烦。 一个小案子,万年县令马上就给结了。 杜大姐不停叩头,祝缨赶紧给她提了回来“回去找大姐领罚去”这人一副逃出生天的样子,生怕万年县看不出破绽是怎么的 万年县令一拍醒木,退堂了。 祝缨对邻居们一拱手“多谢各位主持正义。”邻居们都说“哪里哪里”心里想的是,平日里看三郎不哼不哈,竟真真是个狠角色 一家五口回到家里,杜大姐认真给祝缨磕头,哪怕是卖断终身她也认了,落叔叔手里不如给祝家当一辈子仆人。 祝缨把借据交给她“拿去玩儿吧。” 杜大姐怔住了。 祝缨道“吃饭了,吃完了还有事儿呢。” 花姐道“对对,还要读书呢。” 祝缨笑笑。 杜大姐把借据一揣“我去烧火。” 吃完了饭,杜大姐刷碗,花姐拿着针线到了西厢。祝缨在写东西,花姐等她写完一张小纸条才说“那个借据” 借据是下午外面人吵嚷的时候祝缨拉着花姐现写的,花姐也签了名当证人,杜大姐的指节是祝缨随手画的,手印是借着拉她起来的时候印的。 祝缨道“拿给王大人,他也不能说是假的啊他最讲证据了。” 花姐道“淘气。这点小案子,也到不了他的案头。” 祝缨道“他会看一看的,只要证据齐,他也没话说。” “你写的什么” 祝缨道“不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吧,你这个主意,付小娘子那里可不可以用的” 祝缨道“那不是公然挑衅么一个是欠我的钱,二个是欠我的钱,三个还是欠我的钱,万年县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了。何况,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呀。” 花姐道“是啊,让有心人听到了该找你的麻烦了。” 祝缨,从六品,祖宗三代穷鬼,哪来那么多钱叫别人欠她的 “付小娘子”祝缨说,“你别管,我来想办法。一会儿我出去一趟,别问。” “好、好。小祝,不要因为我一时多事,叫你干不好的事。”花姐说。 祝缨笑笑“我干的事,怎么会不好” 等祝大和张仙姑躺下,祝缨悄悄出了门,一路到了慈惠庵,轻轻翻过围墙,摸到了付小娘子的住处。识字是吧 她往付小娘子枕边放了张小纸条,再一颗小石子将她打醒。确定付小娘子看到了纸条,她才离开,摸到了花街后街。 花街正热闹,祝缨不走近,看着一对老夫妇坚定而无措地在一个小院子外面。拿个弹弓,弹了一张团起的小纸团,确定他们看了上面的内容,四处张望寻人。祝缨悄悄地回到了家里,洗漱,睡觉。 本站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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