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急得满头是汗。
眼见得本就患有恐高症的父亲喝得半醉,脚步不稳,几乎是摇摆着站在危险边缘地带,眼神来回在这头那头挪转,只厉声道“那你松开我”
“为什么”
“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迟雪奋力挣扎,“这里是市中心不是废楼不是荒郊野外”
“是啊,是市中心啊,”陈之华却丝毫不怵,“喝多了爬上栏杆摔死的人,年年都有,今天正好再多一个,很稀奇吗”
“你”
“如果他答应我的条件,我当然会把他放下来。”
他忽然扬声道“老迟”
迟大宇身旁的两个黑衣保镖同时松开手,退到一旁。
栏杆外侧瞬间只剩下他一人颤巍巍站着,头晕目眩。
“老迟,”陈之华却还依旧乐在其中,向他喊话,“刚刚跟你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楼要不要”
迟雪急得快哭。
也不用去想,便知道父亲的答案。
果然。
“不要你松开小雪”
迟大宇颤着手抱住栏杆,嘶吼道“放开我女儿我绝对不卖我女儿你松开她”
“你看,我给过他机会了,是他不珍惜。”
陈之华遂又收回视线,看向面前两眼通红的迟雪。
“我也给过你机会。”
他说“本来我想的是,可以多给你一段时间好好适应的。但是最近外面的风声可不太妙啊。你私下里偷偷干的事可不少,小动作太多,就不是好女儿了。”
“你要怎样才能放了我爸爸”
“我说了,他不是你爸爸。”
陈之华叹了口气“不过,算了,改口这种事可以慢慢来。”
说着,又将另一只手也盖在她的手背,两手用力,彻底断绝了她挣脱开的可能。
“我要你跟我和你妈妈走。”
他说“我们一家三口,找个安全的地方生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话落瞬间。
“小雪你别听他的”
迟大宇两手死死抱住栏杆。
也许是酒劲上头,声音竟比平时还要大些,只死命迎着风喊“有爸爸在,你别听他的,爸爸这就上来,我们走”
走
陈之华脸色一冷。
只简单一个眼神示意,刚才退下的两人之一便又上前,冷着脸掰开迟大宇的手指。
力气之大,动作之干脆,一个老人怎么受得住,片刻便被掰开了一只手。
只左手还紧攥着栏杆,脚下摇摇晃晃,站在那么一丁点的露台边缘。
“爸
”
迟雪瞬间目呲欲裂。
深呼吸,当即转头看向陈之华,“好,我跟你走,你放了他。”
“还不够。”
“我说了我会跟你走”
“你的眼神,”陈之华微笑,“写着不服气。”
“”
“从前阿玉也是这样,所以,我把她带走,没过多久她就开始逃跑。”
一次不行就逃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用尽办法也不安分。
他原以为生了孩子,也许母亲的身份可以绑住她但竟然如此她也要跑。
女儿像妈妈,有好的地方,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
这个眼神就是最不好的地方。
于是他的笑容逐渐变浅“我不喜欢这个眼神梁振”
一声令下。
迟大宇紧握住栏杆的另一只手也被强硬掰开。眼下只两脚还站在边沿,一只手被梁振握住只要他一松手,重心后移,迟大宇必然摔得粉身碎骨。
老迟吓得紧紧拉住眼前青年的手。
青年却始终面无表情,如一具听候发落的傀儡。
只要下一道命令到来。
他毫不怀疑,这个名为梁振的年轻人会立刻甩开他。
“小雪小雪”
然而老迟此刻的心竟然空前通透起来。
顾不上自己死生一线,涕泗横流,只突然又大喊起来“他们不是好人不能跟他们走爸爸不怕,你不要哭,爸爸爸爸什么都不怕,警察肯定马上就来了,你跟警察走,你不能啊”
梁振的手试探性地往外一递。
迟大宇的两脚瞬间便站不住,向外打滑,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往外“探”。耳边掠过风声,他整个人都在抖颤。
“我跟你走”
迟雪眼见于此。
已经什么都顾不上,当即向面前人大喊“我跟你走拉他上来拉他上来”
“既然已经决定跟我走。”
然而陈之华突然笑起来“那就说明你认我这个爸爸。”
“对。”
“那还要多出个爸爸干嘛呢”
他的心意转瞬万变。
迟家父女超出预计的深厚亲情已十足让人不爽。
于是他直视迟雪瞬间苍白的脸“还是说,你又在撒谎这一点,你和你妈妈也一模一样把他丢下去”
“爸”
迟雪在最后终于挣脱开陈之华的禁锢。
又或许是他故意为之。
让她眼睁睁目睹父亲在自己面前满脸惊恐地坠落向下,无助地挥舞双手、仍然抓不住任何
“砰”
“抓住我”
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紧接着是熟悉的男声。
迟雪一怔,扶着栏杆向下看就在触手可及的下一层,解凛整个人几乎半边身子都探出窗外,一手攥住栏杆,另一只手紧紧拉住迟大宇的衣领。
迟大宇慌张地扑腾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奇迹般地“生还”。
死命拉住他的左手。
“小谢”
“拉住我。别松手。”
解凛的声音在颤抖。
为了承托两个人的重量,他不得不用相对情况好些的右手紧攥住借力点的栏杆,而有伤的左手则成为了连接两人的“纽带”。他的手臂几乎要被撕裂。
冷汗涔涔。
“解凛”
迟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却无暇给予任何回应。
全身上下未好全的伤口都在叫嚣疼痛。
只有脑海深处还剩不多的清明他在计算后续支援到达的时间。
楼下已经陆陆续续有了围观人群。
警察很快很快,就会,赶到。
他的双眼被汗水模糊。
整只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行
不仅是迟雪,连迟大宇都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小谢”
迟大宇喊他的名字“你,你”
此刻迟大宇全身上下唯一的着力点就是解凛的左手。
为了活命,他只有一条路走,但是
一滴接着一滴的鲜血,顺着上方的袖口流到他的手上。
紧接着是汩汩的血流。
迟大宇的表情从愕然到惊恐,之后是不敢置信不敢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解凛依然坚持酒已醒了大半,他两眼是泪,怔怔看着两人紧拽在一起的双手。
再这样下去。
他们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解凛的大半个身子都被他带着往下拉,那只紧拽栏杆的手也开始颤抖。
陈之华此时亦上前来,饶有兴致地往下看。
眼前绝望至极的景致却似乎取悦了他,抚掌大笑。
可惜笑容并不及眼底。
“梁振,”他看向身旁人,“你现在是连最基本的警觉能力都没有了吗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把老鼠放进来。”
“”
“我不会给你犯第三次错误的机会,你知道的。”
男人的眼神一颤。
旁边的迟雪意识到不对,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手脚并用,一把抓住了梁振的腿。
她不让他下去杀解凛。
然而解凛此刻的处境又哪里还需要别人来“解决”呢
他已然自顾不暇。
汗水如泉涌,他的手指也因为鲜血和汗水而变得滑腻,几乎握不住迟大宇的手。
不平衡的重力已经几乎要把他撕成两半。
脑子里的那根筋一直在抽痛他知道自己已经快到极限。
迟大宇很明显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小谢”
是以才突然扬声道“以后小雪就交给你了叔叔把她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地”
他的表情既像是要哭,也像是要笑。
解凛的眼前全是汗,视线模糊。
此刻低头看他却分明的,看到一个父亲欲哭的脸。
他一怔。
记忆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天台上。
他的父亲那个早已在脑海深处遗
忘了细节的男人,也是这样紧攥着栏杆不放,却在惊吓中失手坠落。
他拼了命地想要扑上前去救人。
但只差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
他们的手指相错,他眼睁睁看着父亲惊恐至极的表情,越来越远,最后定格在一片血泊中。
血越来越多的血
而他只记得那个怨毒而不甘的眼神。
仿佛在用最后的力气向这个世界诉说诉说
阿凛
“小谢”
小心
“松手、你松开”
小心
记忆拨开层层迷雾。
那一刻,坠下楼去的叶振宗,到底想要对扑上前来、徒然向自己伸出手的孩子说些什么呢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以什么样的姿态离去
记不清了。
但。
解凛突然紧咬牙关,发出痛苦的嘶声。
眼泪夺眶而出。
他
但是他
如一只迟来而温柔的手,拂开画像上久积的灰尘,从紧皱的眉,到惊恐的眼,满眼的泪,之后是鼻子、嘴唇、口型
他在此生难与比的痛苦之中。
突然地,在老迟的脸上,看到了叶振宗的脸。
“别松手”
他突然吼道。
声音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几近撕裂。
不行了。
手
“别松手我会救你。这只手不要了也没关系我会救你”
他说。
痛苦在叫嚣。
但他只是咬牙,汗水涔涔,血流如注。
“如果让你,在这里掉下去,她会她这一辈子都会不开心的”
“所以,绝对。”
他整个人以一种几乎扭曲的姿态被拖拽向下。
“我、绝对、不会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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