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正在给人接骨,看她这样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地进门,闷头跑上楼,却顿时慌了神。把病人交给另位医生,便急匆匆杵着拐跟着她上了楼。
迟雪关上门在门里哭,他就在外头一直敲门。
最后实在是急得没办法,一咬牙,也顾不上什么门不门,拿了工具箱来便把门锁撬开。
迟雪却只是依旧趴在床上哭,见他进来也没反应。
剩下迟大宇站在那里。
却反倒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在他的心里,小雪一向是不爱哭的。
甚至可以说,过了十岁,她除了在她妈妈的葬礼上哭过,便从没在他眼前流过泪。
别人家的女儿都在父亲面前撒娇的时候,他们家的小雪已经自己偷偷出去勤工俭学她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每一天晚上都装作值夜班到很晚,就是为了等她回来。他害怕碰伤她的自尊,更惭愧自己不是一个富有的父亲,许多年来,似乎问过她最多的话就是,在外面钱够不够花,而每一次,小雪的回答都是,够花。
小雪不是不爱买衣服,是要省钱给家里减轻负担;
小雪不是喜欢读书,只是因为读书是成本最低的向上途径;
小雪不是没有才艺,可是系统地学画画要很多钱,她总说爸爸我不爱学;
小雪不是不想留在大城市,可是那天他问她毕业后打算怎么办,电话里,她沉默很久,也只是叹气,说爸爸,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已经六十多,再老一些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他们相依为命了这么些个年头啊。
小雪从不哭,总是笑。
于是当这一天,小雪在他面前痛哭失声,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他反倒突然无所适从了。
他想,我这个父亲,怎么就当得这么失职了呢
小小的、白白的一团被抱来他怀里的小雪。
如今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伸手想抱她,却又发自心底地不知如何抱她才好。只能把拐杖丢在一边,蹲在床边,又很小声地说小雪,你怎么了。小雪,谁欺负你了,爸爸去帮你打回来好不好。
“爸爸。”
而迟雪的头仍埋在被子里。
许久了,只是呜咽着,重复说“我很难过、我只是很难过。”
本该感到庆幸的。
她不再欠叶南生天大的人情,原来那个梦是假的,她所相信的一切一直都存在。
可是那一刻,所有的,一段时间以来笨拙的表现都一桩一件浮现在她脑海。
她如笨拙的小丑,在解凛面前挥手,说你看看我,再看我一眼,你认不出来我吗。
你再看我一眼,一眼就好。
她快要低到泥土里,唯恐他发现,又唯恐他发现不了是因为忘记。
反复的试探,落泪,反复的传达,失落。
在她得知真相而想起出院后阳台上、解凛淡淡的寒暄时全部崩塌。
她的丑态何其滑稽,方雅薇说羡慕她,其实她自
知这一切不过只是自己感动自己,原来最可悲的,并不是他憎恨或忘了她,而是他愿意为她流血受伤愿意照顾包容,可在他心里,始终她无论在哪个时间出现,都只是可以伸出援手的芸芸众生之一而已。
他有多么慈悲。
她就多么可悲。
“可是爸,我真的,”她说话都在抽噎,“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没有,没有别的,很大、很大的奢望。我只想,我只想”
我想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还可以和好吗
我想问他解凛,我还会是,还会是和别人不同的,只有一个的“小老师”吗
这一次不要不看我的脸。
不要只是看一秒就移开。
不要沉默,不要冰冷得像一个陌生人不要伪装。
“我一直说,不认识,也没关系,”她说,“可是原来有关系,很有关系,我做不到不在意。”
她捂着脸,只是在父亲无措的目光中痛哭着。
直到楼下忽传来单车的车铃声。
解凛一如既往把车停在楼道里,锁上车,准备离开。
然而站起身时。
“解凛”
有人忽然在背后叫住他。
熟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人僵住,却忍住没有回头。
想装作没有听到,继续上楼离开。
“解凛。”
然而那个人仍然固执地叫住他。
在他已经踏上几层阶梯过后。
那个人远远问他“当年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他仍然往上走。
不回头。
右手死死攥住灰尘遍布的楼梯扶手。
而那个人也始终没有走近。
仿佛只要他不停下,她就绝不会再近一步。
只是在他即将要走进拐角时,才最后问他。
“七年,算失约吗”
他脚步顿住。
只一瞬的晃神。
忽却又听到身后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而后她紧抱住他,在清醒而非醉意朦胧的时候,两手收紧,紧搂住他的腰。
她流泪的脸贴着他的背。
她说“我是迟雪。”
千千万万句,无数欲诉未诉。
落到最后,也只这一句而已。
而这次没有已过期的灰标,没有撤回的选项。
她要亲眼,亲耳,站在他面前。
固执地等待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见字如晤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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