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很多测试后，张柠抱着王颢在走廊里等医生结果。王颢突然抱住他的脖子，问他：“老师，我是不是没救了？”

张柠的心咯噔一下，提起来。王颢紧搂着他，静静的靠在他脖颈，不说话。张柠低头看他，小脸上有种不同于同龄孩子的冷静和哀伤。张柠轻轻回答：“怎么会呢？”

王颢又道：“刚刚医生问我，有没有做梦，我常梦到爸爸和妈妈，手拉手喊我。”

张柠胸口发酸。

“很想他们吗？”他问。

王颢犹豫了一会儿，松开他，抬起头看着他点点头。

张柠亲他脸，贴着他的脸道：“因为你想他们，他们也牵挂着你，所以常梦到他们。”

“要不要画爸爸妈妈？”张柠捧着他的脸问道。

王颢想了想，才点头。张柠注视着他的黑眸，告诉他：“你不要担心，我和你叔叔都不会离开你的！”

王颢抓着他的手指，又轻轻点了点头。

医生出来，喊两人进去。

张柠迫不及待的问医生：“情况如何？”

医生把报告书放到他面前，张柠打开，很多选项上都划着勾。他看不懂，医生笑着解释：“他情况比之前好转很多，不要看他这么小，他自己也在努力呢！”

张柠低头，捏怀里王颢的脸。王颢听懂医生的话，害羞的躲在他怀里，轻轻的蹭。

“不过有一些可能需要训练。”医生又道。

张柠也清楚，王颢的病没有那么简单。

“比如他对空间的感知，在幽闭的空间里他还是会紧张，这也是他为什么不爱坐电梯的缘故。”医生阐述。

张柠直接追问：“怎么解决？”

医生扫了眼眼前的漂亮青年，一头长发，眼底的迫切和坚定是其他家长没有的。他好奇多问了句：“这孩子跟你什么关系？”

“我儿子。”张柠回。

医生惊讶，张柠笑，怀里的王颢定定的看着他，张柠捏他鼻子：“你是我儿子啊！”

医生恢复正常，告诉张柠训练方法。说完比较细致的操作步骤后，医生补了一句：“因人而异，不管哪种办法，都要记住，孩子最需要的是陪伴和理解。他们也会思考判断，不要忽略他们的这种能力，很多家长就是忽略了这些，才会跟孩子沟通不了。”

张柠将这些话记在心底。

要走时，医生将两人送到门口。张柠跟他道谢。

医生摆手：“别客气，安雅的朋友，定帮到底。”

张柠也很感激安雅，介绍她认识的心理医生，来帮助王颢。

“这孩子遇到你，算是幸运。”医生感叹。

张柠摇头，把怀里的王颢往上托了下。医生安慰的拍他肩膀：“你也不要压力太大，那种事也不是你想发生的。孩子的情况在变好，你要乐观些。”

张柠冲他感激的笑。

出了诊所，外面在下小雨，路面都被沾湿，天阴阴沉沉的。张柠在一旁的便利超市买了一把新伞，抱着王颢往前走。诊所在小区里面，他的车进不来，停在小区外边的停车场。

小区的老榕树被雨洗的叶面发亮，王颢好像很喜欢，非得从他怀里下来，踩着水花跳起来去摸那些榕树长到落地的根须。

张柠在后面给他撑着伞，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笑。

王颢突然停下来，拉过张柠指着远处露出疑惑状。张柠顺着他手指的望过去，看到坐在不远处榕树底下的人，整个人好像被雷劈过一样的，愣住了，在这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很快，对方发现了他，露出同样震惊的神情。

张柠呐呐的喊：“爸——”

张一迅速扔掉手里的烟，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

张柠回过神，抱着王颢开始追过去。

张一冲出小区，张柠也跟着跑出小区。张一的速度很快，附近的街道错综复杂，张柠抱着王颢，很快就被甩开。

张柠追到路口，喘着粗气四处寻看，哪里还有张一的半毛人影。他在原地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抱着王颢茫然的四处乱转，雨越下越大，雨伞在半途扔掉了，雨点打在脸上，很疼。王颢小手摸上他的脸，踢他拭去脸上的雨水。

张柠忍不住咆哮大喊：“混蛋张一！！！”

周围路过的行人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他。

“老师——”王颢怯怯的喊他。

张柠看到他全身都被打湿，冷静下来，抱着他走到街边避雨。

对面老茶室的二楼，张一倚在窗口，远远的看着对面街边的一大一小，蹲在路边，大的抱着小的，似乎在痛哭。

张一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01s发来的提醒短信是真的，他以为不会遇到，没想到还真的戏剧化的撞见了。他一点都不怀疑对面街边的长发青年是他的儿子张柠，当年倔强调皮的小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有着跟他相似的眉眼。他居然已经有孩子，当爸爸了。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在没有他的陪伴下，他的儿子孤独的长大了，有了他的小家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有着普通人的烦恼。他深深的感到欣慰又深深的感到愧疚和自责。

他很想冲下去，什么规定什么组织纪律什么任务，通通都不要管了，他就想跟他的儿子说对不起，跟他解释一切求得他的原谅。可是所有的理智都在警告他，不行！任务在身，身不由已。他挥拳狠狠的砸墙，旧墙的涂层被砸下来一块，落在旧木地板上，摔的粉碎。茶室的老阿伯上来给他倒了杯热茶，用闽南语劝道：“年轻人，要爱惜自己啊！”

张柠搂着王颢，委屈和难过好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涌过来，在他胸口胡乱的冲撞着。他确定，他绝对没有看错，那是张一，早就溺亡的张一，他最爱最尊敬的父亲，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然后跑掉了。一切好像做梦一样，可是从脚底涌到头顶的难过和愤怒又是如此真实！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让他装死，让他抛妻弃子。他觉得他这么多年的怀念和遗憾像是一个笑话，一个巨大的笑话。他抱着王颢，忍不住大声的哭嚎。他无比的愤怒，这种愤怒如果不发泄出来，他觉得他可能会当场疯掉！他甚至感觉得到，他没有跑远，正躲在什么地方看着他，看着失措的他，看着愤怒的他。

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愤怒中又有很多疑问冲到张柠脑中，搅来搅去都快炸了！他只能紧紧的搂着怀里的王颢，好让自己保持理智，不能疯掉！

王颢见他哭，不知所措，也跟着一起哭起来。一大一小，蹲在路边，哭的好像死了最亲的人一样。路边的行人围看着他们，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哭的这样无所顾忌。

张一隔着雨幕远远的望着两人，暗暗握拳。当初答应这个任务时，他就已经想好将来会发生的事。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没有回头路。

路边的沙县小吃店，因为大雨，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矮胖的老板坐在门口无聊的看电视。络腮胡子的长发高大男人全身湿透的冲进店里，老板打量过他，暗道这人真壮，懒洋洋的起身，招呼他：“吃点什么？”

男人抹去脸上的雨水，扫了眼墙上红底黑字的菜单，道：“拌面，加馄饨。”

老板先把拌面给男人端过去，一转身，门口站了个撑伞男人，个子跟里面的络腮胡子男人一样高大，小平头，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身着白衬衫黑长裤，好像附近的房产经纪人。他探头往里看，老板喊：“要吃什么？进来坐！”

男人收了伞，在屋里巡看了一圈，最后坐到络腮胡子旁边。老板惊讶，两人居然是认识的。

小六看到戴着假发，胡子留长的沈和安，趴桌笑了半天。

沈和安埋头狼吞虎咽的吃着拌面，不理他。

“你这样我都没认出你！”小六也叫了拌面加馄饨。

沈和安几口吃完拌面，把碗往前一推，抽纸随便擦了擦嘴。小六的拌面也上来，他吃了一口就推到了一边，撇着嘴小声道：“真难吃！”

沈和安问他：“你那边怎么样？”

小六叹气：“刚跟丢了。”他刚去跟张一接头，都看到人了，张一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拔腿就跑。他见情况有变，赶紧躲了起来。

他把他看到的情况跟沈和安说了下，沈和安沉思，他也不知道张一看到了什么，居然放弃约定。

“没事，再联系。”沈和安见小六沮丧，安慰他。

小六摇头，想了会儿，又道：“头儿，我觉得那人长得像一个人！”

“谁？”沈和安把他不吃的拌面拿过来，用甜辣酱拌过，继续吃。

“嫂子！”小六仔细回想，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但按照他认人的本事，绝对不会看错。

沈和安心一沉，他最怕这样的情况发生，如果刚好认识张一的人也见过张柠，张一的处境将会很危险。

“特别像，尤其那人也长发！”小六补充道。

沈和安没发表看法，只点头说：“我知道了。”

“这两天你就随便逛逛，我这边有情况再通知你。”沈和安安排下面的事。

小六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