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茶香袅袅,氤氲着宁静祥和的气息。
宁荣荣姿态优雅地轻呷了一口杯中温热的上等香茗,正与坐在对面的雪珂公主闲话家常。
两人之间气氛融洽,仿佛只是好友间的普通叙旧。
之所以是由宁荣荣来与雪珂交流,原因也很简单。
戴沐白是男人,本性豪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雪珂一对一聊天。
白沉香对于这种贵族间的场面交际和人情往来并不擅长。
而随行的林辰和鬼柠,在戴沐白、宁荣荣等师长都在场的情况下,更是不会轻易出头插话。
因此,这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出身九宝琉璃宗的宁荣荣身上。
“说起来...”
宁荣荣放下茶盏,眼中带着关切的笑意,自然地问道,“你和戴逢,你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雪珂公主闻言,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两抹淡淡的红晕,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与羞涩。
她微微垂眸,声音温婉却带着满满的幸福。
“皇兄他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婚事,说是等这次我从古雷王国回去之后,就会正式向星罗陛下写信,商议联姻的具体事宜。”
宁荣荣一听这话,当即眉眼飞扬,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真的?那太好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转过身,朝着一直抱臂站在窗边、看似观察外面情况实则有些无所适从的戴沐白扬声喊话,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打趣。
“戴老大,听见了没有?过段时间,雪珂可就要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弟妹了!你可要叮嘱戴逢不要欺负她哦。”
宁荣荣单手掐腰,下巴微扬,做出一副义愤填膺、要为好姐妹出头撑腰的架势,那模样娇俏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维护。
被突然点名的戴沐白,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尴尬又无奈的神情。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对着宁荣荣和雪珂的方向点了点头,喉咙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大家都知道是一句玩笑话,偏生宁荣荣这么义正言辞地喊出来,再加上雪珂又在旁边看着。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戴逢欺负雪珂?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别人不清楚,史莱克七怪还能不清楚吗?
戴逢和雪珂的爱情故事,那是他们亲眼看着萌芽、甚至亲手促成发展的。
戴逢那小子对雪珂是什么态度,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
说句不好听的,估计日后成了婚,也是只有雪珂“欺负”戴逢的份,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戴沐白心中真是对宁荣荣佩服得五体投地。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看似是在“警告”他管教弟弟,实则不着痕迹地就把自己和雪珂划到了同一战线,变成了“我们姐妹”,瞬间就将两人的关系又拉近了好几分,还显得格外真诚贴心。
佩服,他简直佩服极了。
雪珂被宁荣荣这番“仗义执言”逗得抿唇轻笑,心中更是暖融融的。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宁荣荣放在桌上的手背,动作亲昵自然。
雪珂的眼眸中盈满了真切的笑意,那笑意如此浓烈,几乎快要如同阳光下的蜂蜜般满溢出来,流淌得到处都是。
“话说回来,你们几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雪珂这话可没有想打探什么的意思。
以现在发生的事情来看,她可是要比雪崩,那个唐三名义上的弟子,更向着史莱克七怪这边。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纯粹是因为那日她率领使者团正式进宫觐见古雷国王时,在宫门附近恰好与似乎正试图从旁侧小路绕行的戴沐白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当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和紧张,古雷王国的侍卫几乎就要上前盘问甚至动手拿人。
要不是雪珂当机立断,明确向古雷国王表明戴沐白几人是随她一同前来,但因故稍迟一步的旧友的话,事情恐怕就要闹大,难以收场。
虽然古雷国王当时看着戴沐白几人明显不像使者团成员的打扮和略显可疑的出现时机,心中充满了疑虑和不快,脸色阴沉得可怕。
但碍于雪珂尊贵的公主身份和天斗帝国的威严,他到底还是没有当场发作,多说什么质疑的话。
最终,那位老国王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扫过戴沐白几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既是公主的友人,还望公主殿下好好管教,莫要在王宫内随意走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说完,便愤愤地一拂袖,带着满身低压转身离开了。
光看着他那时几乎要冒出火来的背影,任谁都能清晰地察觉到当时他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
不过,雪珂却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情和古雷国王的不快放在心上。
她身为天斗帝国的公主,面对一个附属王国的国王,这点圆场和担待的底气还是有的。
而且,她也十分自信,就算这个事情最后真的闹到皇兄雪崩面前,深知史莱克七怪分量的雪崩,也绝不会因此责怪她半分,反而会支持她的做法。
至于此刻开口询问他们的来意,雪珂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想提前心里有个底,弄清楚他们此行的大致目的。
提前知晓缘由,万一后续再出什么突发状况,或是他们的行动引起了古雷国王更深的怀疑,自己这个天斗公主在场,也好及时反应,想办法帮着周旋圆话,避免矛盾激化。
她这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忙,将自己放在了“自己人”的位置上。
鬼柠朝着这边瞥了一眼,她和雪珂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毫无交集,更谈不上有任何交情。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近乎毫无保留的善意,说实话,常年行走于暗处、习惯了警惕与疏离的鬼柠,心里非但没有感到温暖,反而下意识地直犯嘀咕。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几乎是她以前生存的本能。
宁荣荣和雪珂聊天正在兴头上,气氛十分融洽;戴沐白站在窗边出神,不知道是不是在想朱竹清。
至于白沉香,她坐在稍远一些的椅子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带着点恍惚。
她时不时地抬起手,纤细的指尖探向自己光洁的额头,仿佛想要确认什么。
但她的动作总是在即将触碰到皮肤时又迟疑地停下,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距离他们离开风幻谷已经过了几日。
白沉香似是直到此刻,才终于从那种巨大的冲击和恍惚中慢慢回过神来,开始真切地感知和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她,是真的有机会成神了。
如此看来,在这间气氛各异、各有心事的房间里,能够和她稍微聊上几句,分担一下这份莫名心绪的,似乎就只有安静陪在她身侧的林辰了。
“怎么了?”
鬼柠还没说话,林辰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她的指尖轻轻擦过。
那触碰极其短暂,带着她指尖特有的、略低于常人的温度,一触即分。
可能就连鬼柠也没发现自己碰到了他,但是就是这样的细微举动,却被林辰发现了。
听见林辰的声音之后,鬼柠摇了摇头。
她要说什么呢?
难道直接说,她觉得这位天斗帝国的公主热情得令自己不安?
质疑对方毫无保留的善意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目的?
追问为什么戴沐白他们会如此信任一个外人,甚至可能将具体的行踪透露给她?
这些念头在鬼柠心中盘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化作言语。
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她与雪珂不过初见,难道要说自己觉得她表现得太好太友善也是一种错吗?
或许,真的是她心里太阴暗了吧。
鬼柠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常年浸染在暗处与仇恨中的经历,早已将谨慎刻入了她的骨髓。
在遇到林辰之前,除了千仞雪,没有人能够让她真的放下戒备,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好。
每一份“善意”都明码标价,每一次“帮助”都期待着回报,这是她所熟知的世界运行法则。
她见过太多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戏码,经历过太多始于“好意”终于背叛的结局。
以至于当真正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善意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鬼柠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下意识地去审视其下的阴影,去怀疑这份“好”的背后是否标着什么未知的价码。
这并非冷漠,也并非不知好歹。
而是生存用残酷的方式,反复捶打、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一课。
林辰没有说话,沉默得像一座沉稳的山岳。
然而,他那双总是显得平静眼眸,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眼神是那样的坚定。
仿佛无论她心中翻涌着怎样的疑虑与黑暗,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他的立场都绝不会因此有丝毫动摇。
在鬼柠那片被谨慎与疏离层层包裹的内心世界里,林辰的存在,就像一束稳定而温暖的光。
他不似烈日般灼目逼人,却拥有一种穿透阴霾的柔和力量,无声地驱散着她周身的寒意。
让她知道,至少在这里,自己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鬼柠突然笑了,她主动搂住林辰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
林辰被这一下弄得始料未及,他们两个人虽然确定了关系,也牵过手,但是这样亲密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你,我...”
“难道你想让我起来吗?”
“不用!”
这样,其实挺好的。
林辰的话没有说完,但是鬼柠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千仞雪说过,鬼柠是个爱恨分明的人,谁对她好,她就加倍对人家好,谁对她坏,她便要折磨对方,睚眦必报。
以前,她的世界非黑即白,界限分明,从未有过中间地带。
可是渐渐的,她发现,很多事情不能用唯一的标准去判断。
比如小舞。
她对小舞的情感十分复杂,上一辈的遗留问题造成了如今的悲剧。
从立场和血脉而言,她们似乎本该是死敌。
可严格算起来,无论是她还是小舞,甚至都没有能称得上实质性的牵扯。
再比如林辰。
他就像一道闯入自己黑白世界的异色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