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卓就那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面。原来的半截旧布帘子已经换了一整条的蓝底红额布帘,底下穿了漂亮的琉璃珠子,把整个东间遮得严严实实。
他觉得自己刚刚被刻刀伤到的左手掌心火辣辣地疼。平时并不觉得,可这会儿看着帘子,就是觉得自己左手掌心疼得厉害。
你知道他冷了,可你都不知道我疼了。
你知道他亲手给你做发糕了,可你都不知道为了把那几个字刻好,我偷偷练了不知多少条树枝。就为了你看到的时候高兴的样子,和那句“陆卓你真厉害啊”。
不就是手冻红了,我年年手都会冻裂呢。
从来没有人用那样的目光看过一眼,没有人,也没有火盆。
陆卓攥了攥被割破的左手,然后转身去升火盆去了。刚把火盆放到西屋,正要去拿待客的瓜子点心,就看到三儿已经端着点心盘子送了过来,一放下就立即转身重新钻回东里屋了。
陆卓看着重新垂落下的布帘子,再次用力攥了攥左手,感觉到掌心狠狠一疼,重新冒出血来,才若无其事地松开。
陆倚防狼一样看着孙招妹。
火盆在安静的屋子里发出噼啪声,孙招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慢慢暖和起来。想到自己冻红的手,看着这个火盆,他抿着嘴笑了起来。
孙招妹看着火盆的样子和他嘴边的笑容让陆卓眼睛刺痛,他移开了视线,看着噼啪烧着的火盆不说话。
“你笑什么?”陆倚戒备,一点风吹草动都挑动了他心里名为防火防盗防招妹的弦儿。
孙招妹看了陆卓一眼,把手往火盆方向伸了伸,感觉暖乎乎的热流包裹着手,舒服地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你们的妻主真好啊。”
此时太阳已经慢慢升起来,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小小的一缕,正好落在陆卓身上,他的睫毛在阳光下颤了颤。
“跟你有什么关系!”陆倚刺儿竖起来了,看贼一样看着他。
“谁不想有个这样的妻主呢。”孙招妹看着火盆低声道。
“你不要脸!”陆倚怒了,压着声音道。
孙招妹没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陆倚声音更低了,话却不好听,“你赶紧走,我们家不待见你!真的,收拾收拾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主意,别再来我们家!”视线恶狠狠盯着他。
孙招妹并没有被他的话吓到,他看着火盆,突然笑了一下。
陆倚一愣,这人还被骂笑了!不好,脸皮比自己还厚啊!爹的,笑起来果然更好看了!他赶紧转头看了眼大哥,果然还是大哥更好看一些,虚惊一场,又有信心了!看了大哥,再看眼前孙招妹的脸至少没有那么大冲击了,整个人都重新镇定起来。
狐狸精至少脸得赢,他还赢不了大哥的脸吧。
就是,陆倚咬牙看向对方露出来细细小小的脚尖,心里啐了一口,狐狸精!
孙招妹这才抬头对两人又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我能看出来。”坏人什么样,他可见得太多了。
他突然冲动,低低声音道,“我就给许娘子做个侍夫,你们给我一个容身之处吧!”
“你滚!”陆倚一下子没压住,声音都大了起来。
他赶紧压低声音,看了看外面没有什么动静,继续道,“滚滚滚,想都别想!该去哪儿去哪儿,我们家你别想!只要我们不愿意,姐姐根本不会纳别人的!”
“你是说,许娘子对我……是有些……只是你们不愿意吗?”孙招妹眼睛一亮。
什么有些,什么他说,他屁都没说……明白对方意思陆倚脸都气红了,“你想得美啊!我们姐姐才不会看上你呢!死了心吧!”
陆卓这时候站起来了,静静看着对方,一个十四岁的年轻的小男子,“你走吧,闹起来不好看,妻主会不高兴的。”
孙招妹一听许温会不高兴,并不敢再多做什么,生怕真惹对方讨厌。也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火盆,笑了笑,“冷了太久了,这里太暖和,刚才我说了胡话。”
这么好的人,他凭什么不争!刚刚是暖和糊涂了。
孙招妹随着两人出去,陆倚挡在他身前,他还是轻声对着东屋道,“许娘子,我回去了!”
挡得住人,他陆倚挡不住娇弱的声音。
许温带着陆归出来送客。
孙招妹愣愣看着许温。
陆卓觉得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有耐心。他似乎,耐心越来越少了。
陆倚简直要喷出火来,直接烧死对着姐姐脸发呆的孙招妹,嗓子都粗了,话依然不好听,“走了就别来了!”
孙招妹这才回神,充满期待地怯怯问许温,“许娘子,发糕好吃吗?我今天一早起来做的,走了好久才走到,凉了是不是不好吃了?”
许温看着对方经历世事的眼睛,可是明明还是那样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啊。
陆卓再次看向许温,把她所有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收在眼里。
她温声道,“发糕很好吃,可我一点都不喜欢。”
孙招妹脸色一白,整个人似乎都晃了晃。
许温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温和而疏离,送到了院门外。
孙招妹突然停住脚步转头望向许温,“可是许娘子,火盆真的很暖和啊!”说完转身快步走了。
这样聪明的一个孩子,许温想。
“妻主,”陆卓突然唤她,许温抬眼看向对方。
陆卓笑了笑,问“发糕,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