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真真停住收拾东西的手,镜子里的她仓皇又窘迫。她沉默了一阵,吐出一口气,尽量简短地说道:“我见到了我的父母,他们欠了很多钱。”
对于倪真真的父母,同学之间早就传开了,许天洲也略有耳闻。原来倪真真的家里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富有,但是欠钱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欠多少?”
“几百万。”倪真真没有问到确切的数目,因为时间跨度长,种类多,期间又有人转让过债权,乱七八糟的也没有人能说清,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大部分都花在给我留学上。”
忍了许久的眼泪翻涌上来,又猝然落下,倪真真握着那些留学时买的口红,悔恨不已。
难怪她在除夕那天回到之前住的地方却没有见到父母,原来他们早就搬走了,她一想到他们整日东躲西藏,而自己却心安理得不问世事,她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倪真真甩掉眼泪,继续收拾东西,直到许天洲的声音从远去的春天里传来,“我们一起还。”
“……”倪真真抬头,轻而易举地跌入他坚定的目光中。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倪真真忽地笑了,谁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哪怕只有他这一句话,她也心满意足了。
倪真真不是没有犹豫,但理智战胜了一切。
“别天真了,我们挣的钱还不够还利息,我们可能这辈子……”她深吸一口气,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我们离婚吧。”
“我不同意。”
这四个字像是一首激昂的乐曲,和许天洲一起在顷刻间席卷了她。
这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吻,因为他并不能完全投入,他胡乱地吻着,仿佛一个只知道胡搅蛮缠的孩子。
倪真真很快被夺去了呼吸,又渐渐被夺去了筋骨,在勉力支撑的理智也要崩塌的时候,她奋力一挣,从旋涡中逃了出来。
“别这样……我怕……”她用手抵在他的胸上,低着头喘着气,表情痛苦不堪。
“怕什么?”许天洲质问道。
倪真真不回答。
“你舍不得,对不对?”
对,她就是舍不得。
即便知道已成定局,她还是忍不住想问,他会不会给自己留下一点位置,在以后的人生里会不会偶尔想起她?
可是她绝不能连累他,许天洲才从泥潭里解脱出来,不能又被她拖进去。
“对不起……”倪真真泣不成声,除了父母,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许天洲。她还可以用余生弥补父母,对他……
“抱歉,让你莫名其妙成了二婚,你要是……”倪真真的心痛了一下,接着很用力地说出“再婚”两个字,“你要是再婚的话,我可以帮你作证,你很好,都是我不好……”
许天洲眼睛都红了,额上青筋凸起,咬牙切齿道:“你倒是想的挺周到。”他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问你,房子怎么办?”
倪真真想也没想,“卖掉。”
许天洲诧异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她会轻易说出这种话,那可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他张皇失措道:“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倪真真惨然一笑,“买彩票吗?我还真想过,其实可以试一试,说不定哪天能中奖,到时候……”她摇头苦笑,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只有许天洲知道,他所说的“别的办法”是什么,只是他实在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爸还在等我。”在许天洲短暂出神的时候,倪真真抹掉眼泪,从他和床之间的缝隙逃了出去。
她干净利落地合上箱子,在走之前嘱咐,“如果真有人找你,你就说离婚了,让他们来找我。”
许天洲眼睁睁看着她拎着箱子出门,却没办法骗自己她只是有事要出去,以后还会回来。
他实在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整个人平静得像是一尊雕塑,然而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祷告,倪真真本已虚幻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她披着暖黄色的光回来了,宛如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境。
“差点忘了。”倪真真把一直戴着的手链摘下来,“这个还给你。”
回到父母身边后,倪真真花一天时间理清了债务,接着联系中介卖房,又把钢琴挂在网上。她算了算一家人的收入,列出详细的还款计划,还安慰父母不要总想着钱的事,“钱要还,生活也要继续,明天买点虾,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倪真真想了想,还是决定找朋友借钱,把利息高的一笔钱还上。
她找荣晓丹借了十万,又从几个同学那里借了一些,张望听说倪真真在借钱,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有困难怎么不找我?大家同学一场,还当不当我是朋友?”客套话说完,张望让她来自己公司一趟,“见面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