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人,饮马,备足草料。”掏出几颗大粒的碎银子,随手抛给店里的伙计,林昊声音平淡的说道:
“酒肉管够,钱就这些!”
银光一闪,数道目光瞬间钉在林昊手上,店伙喜笑颜开:“够!管够!贵客里面请!”
护卫们依令行事,两人持刀守住院中驮马,余者随林昊、郭元正入内,分坐两桌,刀不离手。
只是在卸下箱笼时,沉重的木箱咣当一声落地,箱里传来铜钱特有的叮当碰撞声!
刹那间,客栈里所有声音消失,空气凝滞如铁,行商停箸,秃顶汉子眯起眼。
此刻贪婪、估算、忌惮的目光缠绕在木箱上,只是眼神在滑过老兵们,那半出鞘的横刀和冷峻的面容时,眼神瞬间清澈了下来。
而郭元正冷哼一声,拇指将刀镡顶开半寸,寒光刺目。
卢十四此刻虽然也紧张,但重回大唐军武的他,似乎也找回了精气神,于是重新挺直了脊梁,看向那些不老实的家伙的时候,眼神也逐渐狠厉了起来。
秃顶汉子中有人下意识摸向刀柄,却被首领一个阴鸷的眼神按住,最终只是啐了口唾沫,扭过头去。
无人敢动,没有人傻的跟全副武装的大唐军人对垒,没有这个胆气,哪怕他们看起来已经老迈。
酒肉很快端上,卢十四抓起胡饼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也舍不得停。
而老兵们沉默进食,咀嚼声都透着警惕,林昊慢慢撕着肉,目光始终笼罩着堂内异动。
马匹草料喂足,休息半个时辰后,林昊让大家将水囊补满,随后起身说道:
“出发!”
队伍迅速集结,木箱重新捆扎驮稳,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一行人策马离开驿站,没入滚烫沙海。
前行不足三里,后方蹄声如雷,两股烟尘紧追不舍。
“林司马!有尾巴!”郭元正断喝。
林昊转过身来,一手拔出横刀,护卫们没等林昊吩咐,瞬间勒马转身,结阵如铁壁,随后刀锋出鞘,齐指来处,将林昊与驮马护在核心。
追兵现形,人数较多的一股,正是驿中那几个秃顶汉子及同伙,约十数骑,手持弯刀,眼神凶狠,却在百步外勒马逡巡权衡。
另一股仅七八骑,却是那桌行商。
行商首领径直冲到二十步外,猛地勒马,翻身落地,插手行礼,声音洪亮急切:
“军爷留步!某等绝无歹意!”
他示意同伴将几个鼓胀水囊和一大包油纸裹的厚实胡饼放在沙地上。
首领目光扫过林昊等人,那还算齐整的唐军装束,尤其郭元正那身武威军玄戈营的旧甲,眼中泛起复杂波澜,
“我们是大唐的商人,十几年没见过咱们的兵了~!”
其实这句话有些不妥,吐蕃虽然隔绝了大唐通往安西四镇的道路,可郭昕和杨袭古,依然带领大军驻守在这里。
而这位商人只要是走这条商路,就不可能没见过大唐的兵,林昊觉得他话里真正的意思,是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从大唐境内派往安西四镇的士兵了!
首领踏前一步,目光灼灼钉在林昊脸上,那期盼的问道:
“敢问军爷,是不是大唐的人马,从长安回来了?”商人的话,印证了林昊的猜想。
护卫们冷硬的面庞微微抽动,龟兹孤悬,他们是故国遗落在风沙中的断矛。
林昊端坐马上,缓缓摇头。
首领眼中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仍不甘追问:“那~,军爷可有长安的消息?”
林昊依旧沉默摇头,他当然知道长安的消息,但就长安现在的鸟样,对方要是知道的话,想必会更加失望吧?
首领遗憾地往后退,长叹一声道:“这条路,越来越难走了!”
这是必然的事情啊,以前有安西都护府维持秩序,让他们这些大唐的商人可以安全的往来。
而如今安西四镇接连陷落,吐蕃不懂得维持秩序的好处,他们对待的商人就如同对待肥羊一般,如今想做生意谈何容易?
“保重!”商人随即转身上马行礼,说完就要策马离去。
林昊回礼然后大声道:
“此次我们就是前往长安,诸位放心,安西这条道路上的驼铃,终有再响之日!”
“我大唐旌旗——必重照天山!”
声音在空旷戈壁回荡。首领身体一震,死死盯着林昊,黯淡眼底猛地爆出一点火星!
他不再言语,只是对着林昊,对着这支孤军,再次重重一揖,随即翻身上马,带着商队决然冲入风沙。
而远处秃顶的沙盗,没有等来商队跟林昊的骑兵队冲突,反而是郭元正等人,凛冽刀锋与林昊的威势下,不甘心的退走。
卢十四呆呆看着沙地上的水粮,又看看林昊挺直的背影,抱着包袱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收起起来吧!”林昊下令。
“诺!”郭元正应声。
卢十四生疏的下马,将水粮珍重收起,队伍短暂休整,林昊目光扫过西方沙海迷蒙处。
“继续出发!”
马蹄再起,驮着军费、铜钱、跨越四十年的家书,以及一句点燃微茫希望的誓言,碾过滚烫黄沙,坚定西行。
身后沙海驿也彻底隐没于风沙之中。
没走多久,他们就遇到了沙暴,短片里郭元正的马,就是在沙暴之中死去的。
而这次有了林昊的照看,自然无需担心,等沙暴散去,没有损失一兵一卒,这匹马依旧活蹦乱跳的。
而那群跟踪他们,一直不甘心的沙匪,此时也不知所踪,于是众人继续行路。
晚上,众人在篝火旁休息,林昊等人再次听卢十四絮絮叨叨说起了宣威军的往事。
翌日一大早,众人早早起来,趁着太阳还不是很烈赶紧赶路。
到了中午时分,昨天那些被沙暴暂时阻拦的盗匪终于追上来了。
蹄印很快被风沙抹平。未行十里,后方尘烟再起,蹄声急如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