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不是作品被裱框挂在有暖炉的房间里。我希望大家能更轻松地看待我的画,拿我的画来玩,好比拿来印T恤之类的。
或是看猫咪的画笑出来?
对。润一以叉子卷起义大利面,露出满面笑容。但是他好像忽然想起甚么,笑容消失了。不过那全都是梦。
怎么说?
就是时限到了。
时限?
他们强迫我答应,要是毕业三年没闯出名堂来,就要去工作。
谁?
他耸耸肩:我爸妈。
园子哦了一声点点头:那么,明年四月你就要去上班了?
是啊。
放弃画画?
我也想继续画,可是大概没办法了吧。所以,为了要和梦想诀别,我才会把以前的作品拿来卖。只不过完全卖不出去,哈哈。
是甚么公司?
很无聊的公司啦。润一说完,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接着就反过来问园子在甚么公司上班。
园子说出公司名称,佃润一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名字听起来不像电子零件制造商,还比较像做学校教材之类的公司。
这听起来不太像是称赞。
我没有褒眨的意思。你在公司做怎样的工作?
业务。
哦。润一微侧头。我还以为是会计。
为甚么?
不为甚么。我不太清楚公司里有些甚么部门,说到女性,就以为是会计。你看嘛,推理小说大多是这样。
你看推理小说?
偶尔。
两人的话题没有间断过。园子感到很不可思议。她从来没有在用餐时说过这么多话,而且向来认为自己算是不爱说话的。但是和润一在一起,她甚至觉得自己变得很会说话。
结果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她也已经好久没有花这么多时间慢慢吃晚餐了。
真不好意思,让你这么破费。离开餐厅后润一说,我本来没这个意思的。
没关系,我也想补充一点营养。
园子心想,要不要问接下来要去哪里,她不想就此分别。尽管他们聊了这么久,她却没有问润一的电话,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联络方式。
园子和润一并肩走着,她告诉自己:他之后根本不会与和泉园子这种年纪比他大的女人联络。是她自己主动请他吃饭的,而且这是画的回礼,能度过一段久违的快乐时光,就应该满足了才是。这已经为自己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带来一点欢乐,不是吗?
到车站后,润一也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没问园子的电话。然后她要搭的电车来了。
园子上了车,润一微微举起一只手目送她。电车上也有一些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乘客。相较于她们,园子心中不禁产生了几分优越感。
※※※
遇见佃润一都已经过了四天,园子仍在想着他。这让园子感到惊讶。
在那之前,园子总认为将来不会再有新的邂逅了,她已经预期到自己八成是在种种妥协之下与某人介绍的对象结婚,不会谈甚么轰轰烈烈的恋爱。但她也认为这样很好。她知道有好几个朋友都是这样结婚的,也不认为这样有甚么不幸。她认为,多数人的人生都与电视连续剧中的恋爱无缘,而且经过分析,认为自己当然不可能例外。
现在情况却出乎意料。
佃润一占据了她的心,让她难以集中精神工作。与他相遇,确实让她感到一阵清新,但她没有料到影响竟持续这么久。
午休一到,园子便走向那家荞麦面店。这是那天以来的第一次。她无法不察觉自己的心情激动。其实她早就想去了,只是一直勉强忍耐着。原因是她不想当一个会错意的女子,搞不好佃润一并没有想再见到她的意思。
她已做好心理准备──就算他在,也不要自以为很熟地靠过去,只要远远朝他笑一笑就好。如果对方叫住她,她再走过去。
但那里并没有佃润一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装了垃圾的半透明袋子。这里本来好像是蒐集垃圾的聚点。园子一面走向荞麦面店,一面扫视四周。润一也不在附近。她失望地走进店里。
然而──
正当园子吃着天妇罗荞麦面时,有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这家店中午人很多,大家都很习惯并桌了。园子并没有特别在意,直到听到那人点天妇罗荞麦面的声音,才抬起头来。润一正得意地笑着。
吓我一跳。她说。你刚进来的?
对啊。不过,这不是巧合,我是看和泉小姐进来才跟进的。
你刚才在哪里?我也找过,可是没看到你。说完,园子心想糟了。但润一似乎没对她这句话想太多。
我在对面的咖啡店,工作途中顺便去的。不过我的直觉真灵,我就觉得和泉小姐今天会出现。
知道润一在等她,园子感到心花怒放。
找我有事?
嗯,有东西想拿给你。
甚么东西?
那是吃完荞麦面后的惊喜。荞麦面正好送上桌,他掰开了免洗筷。
一到店外,润一便从侧面写着计划美术的大运动包包里拿出一张画布。很像前几天他送她的猫咪画。
希望你能收下这个。
为甚么?
上一幅画我实在不满意。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找到答案后就重画了。然后既然画好了,我希望你能收下画得比较好的这一幅。
园子再次观看那幅画。的确有些不同,但她完全看不出比上一幅画好在哪里。
那,之前那幅画该怎么办?
那幅画已经挂在她房里了。
丢了吧。有两幅同样的画也没有意义,而且那幅又是失败的作品。
两幅我都挂起来,反正我墙上还有空位。
那很怪耶。
有甚么关系,我就是喜欢猫。
哦。
于是他们很自然地约好下班后见面,是润一提议的,园子觉得简直就像自己的念力发功似的。
晚上他们在串烧店一面喝啤酒、日本酒,一面用餐。润一喝醉后话变得更多,再三说到在日本以艺术维生总被当成罪人一般。看来他对放弃梦想还是心有不甘啊──园子有些茫然地这么想。
话说到下次我做菜给你吃。会这么说,是因为润一提起这几个月都是吃外食和便利商店的便当。
我可以当真吗?他问。
当然。园子回答。同时又在心里反问:那你的话呢?
之后,润一把自己住处的电话告诉她。园子也在给润一的名片背面写上家里的电话。
这个约定在一周后实现。润一带着冰凉的香槟作为伴手礼,来到园子位于练马的公寓。园子以她比较不拿手的西式料理招待他。
当天晚上,两人便在狭小的床上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