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里斯。
“我知道你对我有种莫名而来的疑虑,可你真的打算一直穿着这身衣服来坎特贝尔吗?”
面对有些不明所以的安达里斯,格雷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拜你所赐,我们店这段时间的营业额都出现了小幅度的下降。”
……啊。
听见这句话后,安达里斯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之处。
他太忙了,所以下班后或是工作的间隙中直接就过来了,没来得及换下一身警服。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坎特贝尔有警卫部队的人频繁出入,很可能是被卷进了什么麻烦事中。
这也许会让一些顾客对这家店敬而远之。
“……是我考虑不周。”
安达里斯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我会和汉斯先生道歉的,以后也会避免这样的情况再次出现。”
“仅此而已吗?”
对方却并不满意他的答复。
“你想要我怎么做?”
安达里斯皱起眉头。敢和警卫部队谈条件的平民,恐怕也只有眼前的这位青年了。
“很简单。”格雷说,“买花。”
“哈?”
“坎特贝尔的生意之所以会受到影响,是因为顾客认为你是以警卫部队的身份造访这里的。
那么,只要你在人流量大的时候过来买几次花,让别人知道你也不过是一介顾客的话,他们的疑虑也会自然而然地消散。”
他看着安达里斯,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这只是建议,决定权在你的手中。”
买花吗?
安达里斯思考了一会,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办法。
他虽然在工作上相当认真,但一向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行动,干扰到居民的正常生活。
虽然对这个与维因相像的青年妥协令安达里斯有些不爽,但他最后还是有些不情愿地开口道。
“好吧,就按你说的去做。”
……
十几分钟后的坎特贝尔。
警卫部队的年轻的队长和花店的员工坐在店内的一角,僵硬地对视着。
虽然已经达成了协议,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相当微妙。
“你这是在耍我吗?”
安达里斯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耍你什么了?”
格雷故作诧异:“不是你自己亲口答应来买花的吗?”
“我是答应了没错,可为什么给我选了这种花?!”
安达里斯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没有指定花束的样式,绝对是他今天犯的最大的错误。
平心而论,格雷制作出的成品相当赏心悦目。花朵之间疏密有致,对装饰用纸的选择也无可挑剔。
但问题是——这是一大束玫瑰花。
几十枝红艳艳的鲜花簇拥在一起,像一簇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即使远远地望过去,也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烈而奔放的气息。
“有什么问题吗?”
——全是问题好吗?
即使安达里斯对花艺一窍不通,也知道玫瑰在大部分情况下代表的寓意。
他敢打赌,只要他抱着这束花出门,十个人看了,十个人都会认为安达里斯将要去和一位心仪的女性告白。
他都能想象到那帮没良心的同僚看到自己如今的形象的话,会发出怎样的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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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但这就是格雷想达到的效果。
安达里斯的存在仿佛是上天嫌他过得太顺遂,特意派来为难他的。
每次在被对方试探的时候,格雷都必须绷紧弦,让大脑以超负荷的速度运转。
转得都快冒烟了。
虽然他表面上尚且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心脏早已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次考验。
今天和卡诺恩谈话被安达里斯撞见的时候,格雷更是生出了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
考虑到和他临时搭戏的卡诺恩的演技并不算高明,想要蒙混过去的难度更上一层,格雷自始至终都处于心惊肉跳之中。
所以,这束玫瑰算是格雷的一点微弱的报复。
“不要的话,还给我也可以。”
他耸了耸肩。
反正对方已经付过钱了。
“……我没说不要。”
安达里斯的这句话仿佛是从牙齿缝中蹦出来的一样。
“哦。那么,谢谢惠顾。”
格雷毫无诚意地说。
安达里斯再次确认了一件事——他果然和这个人合不来。
他恨恨地瞪了格雷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
尽管安达里斯非常想一出门就把手中的玩意塞进垃圾桶,但遗憾的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做不出这样浪费的事。
安达里斯只能忍受着行人们或好奇,或温暖的目光,抱着这一大束玫瑰憋屈地走在路上。
更糟糕的是,他这样的神色看上去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羞意。
在路人的眼中,安达里斯完全是一个情窦初开、纯情到令人会不自觉得露出微笑的小伙子。
为了摆脱这种窘境,安达里斯只能一边加快步伐,一边发自内心地祈祷,不要让他碰到什么认识的人。
然而有些时候,往往怕什么就来什么。
奥尔菲:……
安达里斯:……
身穿便服的少校视线在他和怀抱的花束之间反复游弋,犹豫了一会后,开口说道。
“呃……祝你恋情顺利?”
“谢谢你的祝福,但是这种祝福非常多余。”
安达里斯面无表情地说。
他散发出的可怕的低气压令奥尔菲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识趣地没有再说话了。
其实安达里斯并不讨厌这位比自己稍大一些的军官。
虽然在最初,他有些看不惯奥尔菲一直挂着笑容,一副看不透内心在想些什么的样子。但在一段时间的接触后,安达里斯发现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也知道奥尔菲比任何人都要关心艾涅斯特。
因为这个原因,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意外的友好,已经到了相互直呼名字的程度。
“你这是要去哪里?”
安达里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问题令对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坎特贝尔……我想看看艾涅斯特是否在那里。”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安达里斯说,“我刚从那里回来,他不在。”
“是……这样啊。”
奥尔菲有些黯然。
“艾涅斯特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奥尔菲苦笑着说,眼里有着挥之不去的担忧和痛苦。
“虽然没有对我说,但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艾涅斯特现在的身体状况出现了问题。他有时会不自然地走神,处理公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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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率也呈现出波动性。
可是我每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要么保持沉默,要么直接离开。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回避我。很多时候,就连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艾涅斯特……在回避奥尔菲?
这件事令安达里斯感到有些荒谬。
他是知道艾涅斯特有多信任自己的副官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选择避开奥尔菲?
安达里斯的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一个名词。
——退化现象。
这是每个改造人都要面临的现实问题。
以非自然手段获得的力量,最终会全部归还给这个世界。
而这一过程,对改造人来说是极为痛苦的煎熬。如果熬不过去,就可能会像曾经的维因一样——
“安达里斯,怎么了?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安达里斯硬是把嘴里的忧心的话语压了回去。
“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
就算知道艾涅斯特已经进入了退化阶段,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艾涅斯特是罗兰迪亚的最强者,是不败的象征,早已习惯了将那些属于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一同背负。
在和平并不稳固的当下,他即使面临再艰难的处境,也不会允许自己将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人前。
安达里斯忍不住咂了下嘴。
“我想问一下,他这段时间休息过吗?”
“没有。”
果然如此。
安达里斯难得的有种想要叹气的冲动。
不管发生什么事,艾涅斯特都不会想着推卸他的责任。
“他可能是累了吧,毕竟他也是人。你要不要试着调整一下日程表,让他休息几天?”
对待不知道真相的奥尔菲,安达里斯只能说这么多了。
“休息几天吗……”
奥尔菲虽然没有完全接受“累”的说辞,但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开始考虑这样做的可行性。
而安达里斯虽然安慰了奥尔菲,但他心中的忧虑却迟迟未能散去。
“为什么我要担心那家伙啊……”
他小声地嘀咕道。
安达里斯真的很讨厌艾涅斯特。
那是他无法理解的存在。
不管背地里承受了多少孤独与痛苦,不管崩塌之日再怎么临近,他都不会将之展现在人前,而是若无其事地维系着表面平稳的日常。
但是,在这之后呢?当他再也撑不住的时候,艾涅斯特会怎样?
不知不觉间,王都已经进入了初夏。在安达里斯思考的时候,附近的树丛中时不时地回响着虫鸣。
这本是安达里斯早已习以为常的声音。
但不知为何,今天的叫声传到耳朵里的时候,他却觉得格外的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