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正虞灵犀会在哪儿呢?莫不是被她躲过去了?
忽然,方才角门外画面于脑中一闪而过,宁殷猛地抬眸。
眼中玩味渐渐沉淀,化作一片恣肆狠戾幽暗。
他转身,朝角门快步走去,惊扰了芭蕉低下晒太阳狮子猫。
那狮子猫脖子上缀着名贵金铃铛,一看就是前来赴宴某位贵夫人走丢爱宠。
宁殷停下脚步,一个有趣计划在心中酝酿开来。
若不回赠宁檀一份大礼,怎对得起他为虞灵犀费心费力布下这场局?
他伸手拎起那只狮子猫后颈,单手攀着围墙几个腾跃,翻身上了净室屋檐。
他落脚很轻,没有惊扰室中那位等得口舌生燥太子殿下,将瑟缩狮子猫搁在了净室屋脊醒目之处。
布好了诱饵,就等着好戏开场了。
虽然他很想留下来看这场好戏,但眼下,还有更重要事要做。
小姐等不到人去救她,会哭吧?
真可怜呢。
少年心不在焉地想着,却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循着赵府马车消失方向而去。
……
马车颠簸摇晃,使得虞灵犀在混沌昏睡中找回了一丝神智。
牙齿咬破舌尖,她尝到了鲜血铁锈味。
剧痛使她神智又清明了一分,可四肢仍是烂泥似使不上劲儿,别说挪动,便是抬一根手指都费劲。
冷静,越是此时越不能慌。
她咬唇,先将注意力集中在指尖,直至指尖艰难动了动,继而就是手掌、手腕……
一边放慢呼吸,闭目仔细记住马车外每一处吆喝、每一种气味。
一边搜寻记忆,京城舆图在她脑中渐渐显现。
不到一盏茶,热闹消弭,取而代之是一种别样幽静,耳边只听得见车轱辘轧过青石砖声响。
待手臂和脖子能勉强转动了,虞灵犀便吃力地将发髻往车壁上蹭了蹭。
蹭了半日,直至发髻散乱,方有一支素银簪从发间坠落。
其他钗饰都不见了,不过不碍事,一支银簪也够用。
将尖锐银簪握在手心,已耗尽了她所有力气,汗湿了里衣。
马车停了,虞灵犀立刻将簪子藏入袖中,装作昏睡未醒样子。
马车外来了两三个人,其中有个脚步一轻一重,像是个跛子。
虞灵犀顿时心一凉。
若对她下手只有一个人,她尚且能拼一把。但来是三个人,而她方才取簪子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手臂依旧酸软,此时反抗根本没有胜算。
不能冲动。
阿爹说了,越是危机关头越要沉得住气,寻找破绽,一招制敌。
虞灵犀屏息伺机,袖中簪子几乎刺破掌心。
……
仓房前,赵须和两名衣着暴露女冠相对而立。
“为了以防她逃跑,待我和这女人进了仓房后,你便将仓房门锁上。”
赵须将一个钱袋抛给女冠,道:“夜里自会有人来捉奸,到时你再打开仓房,务必让所有在场之人都清楚瞧见里头画面。别,你什么也不用管。”
赵须将虞灵犀丢在了仓房唯一木榻上。
他陷在阴暗中,冷冷地盯着榻上少女芙蓉般细嫩精致脸庞。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有一张美极脸。可那又怎样?
在他心里,义妹才是天上皎皎明月,是他快死时将他从阎王殿拉出来光,虞灵犀连赵玉茗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可他身份,注定他无法拥有玉茗。
既如此,不如让这个女人在死前当一次玉茗替代品。
谁叫她纵容手下家仆将他拽下马,成了个终身跛脚瘸子;谁叫她处处打压玉茗,连玉茗最心爱东西也要夺取……
赵须扭曲了面容,点燃案几上香炉,深吸了一口甜腻香味,朝虞灵犀脸伸出手去。
他要毁了这一切。
仇恨让赵须忽略了少女渐渐绷紧身形,以及她袖中露出一点寒光。
手指还未碰到虞灵犀脸,忽见门外掠过一条人影。
赵须警觉缩回手,站起来听了片刻动静,方按着腰间佩剑,朝仓房外走去。
一个内侍打扮赭衣少年坐在院中石桌上,屈起一条腿踩着桌沿,手里把玩着一柄寒光闪闪短刃。
赵须立即认出了这个少年。
那时春搜,这人仅凭一手之力将他拽下马,摔落沟渠,让他成了个没用瘸子。
恨意在眼中燃烧,他阴声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少年勾着笑,可笑意不曾到达眼底:“来取一样东西。”
他明明在笑,赵须却蓦地背脊生寒。
“什么东西?”
“你狗命。”
凌寒疾风乍起,院中藕池荡开一层涟漪,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一片殷红从池底升起,缓缓晕散于水波之中,然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宁殷打开了仓房门,擦干净手指,朝榻边走去。
见到榻上双颊绯红、昏睡不醒虞灵犀,他目光忽一沉,开始后悔方才让赵须死得太便宜了。
应该拔了他舌头,再活着一寸寸碾碎他骨头。
案几上燃着甜腻香,一闻便知是不正经东西。
他走到虞灵犀榻前,刚伸手掐灭了线香,便见一抹寒光朝自己狠狠刺来。
宁殷下意识抬手格挡,攥住了那支全力刺来银簪。
啧,好凶狠。
若非自己反应迅速,抑或来是赵须,方才这一下大概就扎穿他脖子了。
那奋力一击已经耗尽了力气。
虞灵犀喘息着,水光潋滟眸子在见到宁殷脸时,有一瞬茫然。
她怔怔不语,握着簪子手还在微微颤抖,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宁殷。
盯得不可一世小疯子垂下了眼睫,问道:“小姐如此神情,是在失望吗?”
随即,他勾起一个莫名嗤笑,自顾自颔首道:“来得不是青霄,也不是什么小郡王,而是我这个穷凶极恶坏人,确该失望……”
银簪脱手,哐当坠落在地。
“卫七……”
少女嗓音轻颤,眼里跳跃着略微迷离碎光,分明没有半点厌恶失望。
呼吸急促少女身体没骨头似酥软,卸力,继而一头扑在了宁殷怀中,将他满腹讥诮堵了个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冷不防哐当一声。
仓房唯一一扇门被人关紧,从外边上了锁。
逼仄空间内瞬时一片黑暗,只听得见两道此起彼伏呼吸。
那名衣着暴露女冠将仓房钥匙揣入怀中,打着哈欠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