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阻止他们。我没有勇气阻止他们。”
“昨天下午在熙阳岭,我看到月姐站在书架后方专注翻阅那些灰尘满满的旧杂志,我不知道她脑后是否还留有我那一棍子打出的疤痕,但她的模样看上去与当年在烈日下给我巧克力时几乎没有差别……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冲过去,将所有真相全都告诉她,跟她道歉,跟成哥道歉####都是因为我的愚蠢和懦弱,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还继续放纵那些或癫或恶的罪人继续筹谋伤害他们……让他们把我抓起来枪毙,枪毙我吧,放过我吧……”
“可我没有勇气。”
“我是个烂人,连接受惩罚的勇气都没有。”
“烂人……”
……
……
……
文档到这里就潦草结束了,与旧专案组的错误结案报告一样潦草。
最后一次编辑的时间是今年6月30日,确实就是方清月自旗望岛回市区后、去熙阳岭陪老爷子下棋的次日。方清月记得29号那天,她在熙阳岭遇到了“王小宇”,也许就是因为地理位置与他靠近,还在接到电话时信号明显变差……是啊,那时她就该察觉的,成辛以的旧手机在某个地理位置信号变差,她也在离“王小宇”距离很近时信号变差,都是细微至极的线索和疑点,要是她能再敏锐一点就好了……
但仍只是故事,全部真相尚未彻底被揭开。按成辛以的标准——案情必须得做出“百分之百的还原”——显然还差得很远。
就比如,任语曦肋骨那根“利物”究竟是被谁刺的。
但这桩案子间隔太多年,任语曦的尸体早已火化,徐阳也被杀了,专案组想要达到这个完美标准,恐怕难如登天。
这么想着,方清月无声叹了口气,关掉邮件界面,又点开他电脑里提前拷贝下来的案卷文件夹。
成辛以继续赖在她肩头,眼皮懒洋洋耷拉着,但显然知道她在思虑什么。
“放心吧,老杨会把所有事查明白的。还有那帮玩忽职守的警界废物,老杨会让他们吃到苦头的。”
方清月“嗯”了一声。
“有一点毋庸置疑。”
成辛以轻声道。
“害死任语曦的人是骆曦曦。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从任语曦决定把录像给段驰之后就开始了。这姐妹两个根本容不下对方。这一整桩事里,没有绝对的受害者,都同时做着加害者。”
她想起徐阳回忆录中的某段猜测,点开任语曦的户籍档案,仔细看死者的脸。
“之前你见过她么?”
成辛以摇摇头。
“从曲若伽那里拿到资料之后,我的第一印象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但时间太久了。也许我曾经在家附近见过她?又或者在图书馆?实在想不起来了。”
方清月抚着他左手的猩红伤疤,声音因为陷入久远回忆而变得比平时更细更轻。
“应该是那一次……我刚刚突然想起来……”
他微微抬起头,等她说下去。
“大一上学期,你第一次陪我去市图,当时阅览室里有个黑裙子的女生以为你是一个人来的,就趁你去买咖啡,专程绕过来,给你留了联系方式。”
成辛以记起来。那次他还眯眼观察过方清月的微表情反应,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被搭讪引不起她半点儿醋意,但能在他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的片段仅限于他和她因此第一次写纸条,这对当时的成辛以而言属于漫漫追妻路上的一项新进展——他在她的本子上留下了笔迹,被她发现了他写字还不错的优点,进而获得了一个炫耀双利手书法功底的机会——仅此而已。
“你是说那女生就是她?”
“不是。”
方清月摇头。
“因为我告诉过你那个女生坐的位置,所以如果没记错的话,任语曦……”她目光专注,蹙眉回忆着。“……当时应该就坐在那个女生旁边,白色T恤,高马尾,你走过去还纸条的时候她也在看你。”
“……”
成辛以缓缓坐直,直勾勾瞪着她。
“方清月。”
“嗯?”
“你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喜欢我了。”他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在宣布。
棉花海的电脑桌面重新置前,她平静关掉文件夹,指尖在触控板上漫无目的地画圈圈,像树懒一般慢吞吞地眨动眼皮。
“没有。”
成辛以淡淡哼着,探头在她唇角用力啄了两口。
“我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硬呢。明明就记得超级清楚,你根本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很关注给我留联系方式的女生究竟长什么样子了,只是装得不在乎而已……唉,也怪我,那时候年轻,辨谎功底还不够深,居然被你给蒙骗过去了。”
……
但方清月没再反驳挽尊,也没躲开。
因为被他的嘴这么一“撞”,连带她抵在触控板上的手指不慎移动,进而不小心点开了桌面上另一个陌生文件夹。
她怔怔地盯着那段意外蹦出来的无声监控视频画面,反复确认屏幕右上角的日期,问题问出口的同时,感觉古早醉酒、宣泄相思之苦的那段丢人回忆以不可置信的速度涌进脑海,脸开始急速涨红,比被他揭穿真正动心的时间点还要更羞。
“……这是……什么?”
成辛以看看屏幕中那辆驶进监控画面的熟悉出租车,捏了捏她的红耳朵,抱起双臂坐回座位里,好整以暇抿起嘴角。
“抓‘小骗子’的证据。”
随即,也等不及她再恼羞成怒质问原因,就又忍不住凑回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