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只是我,我祖父,我父亲,我苏家几辈子的脸都丢尽。而你呢,数年苦读,宋先生的殷殷期盼,家中妻小的指望。有官不做,背负奸夫淫、妇的骂名,躲藏一生吗?真如此,周家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宋清平猛的起身,拉起苏锦就要走:“我不怕,大不了一死。当年不敢的,现在再有什么犹豫!”
“死亦何惧,玷辱门楣,我不能!”苏锦噙泪仰面,锥心发问:“哥哥,你有孩子吗?你死了,孩子怎么办?”
啊,这……孩子,小满,我的女儿。有个私德败坏的父亲,拐带官眷夫人,畏罪自杀。嵊浔,南浦宋氏,侄儿玉成,嫂子……
不不不,小满无辜,那太对不起蓉儿,他死去的妻。
宋氏诗礼传家,斯文败类,宗祠牌坊就砸了呀!
此一言犹如符咒,一下子将雄心壮志镇压。牢笼中之困兽,山穷水尽。
如此说来,果真就没办法了吗?
“咚咚咚,咚咚咚,开门,快开门。”
擂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门板似要被砸坏,催促声一声比一声急,几乎要破门而入。
柳絮冲进来,面如死灰:“是他们,他来了,府里大爷来了。”
啊!二人俱是一惊,苏锦惊慌的掩口,宋清平要上前理论。
“不能,不能,万万不能!”此刻冷静的只有柳絮:“公子莫要激动,此时不是说情道理的时候。听我的,都听我的。”
丫头柳絮拿出魄力,沉着安排,大男人就这样被她塞进了灶房。
“来不及了,公子休要多言,快快藏好,切莫出声。总之打死不能被发现,外头就是杀人你都不能出来。公子你明白吗?”
眼睛里那份郑重,弱女子的思敏,只能遵从。
柴草掩了又掩,遮了又遮,待一切料理妥当,方才嗳嗳的赶去开门。
周彦邦今儿脾气似乎格外大,门甫一开,柳絮登时挨上一脚,倒在地上,疼的捂腹不敢抬头。
“眼里没主子的贼奴才,你是谁家的,还不打发了!”
说毕,大步流星的往屋内走去。“哐当”手一推,门扇嘎吱嘎吱乱晃。
周家的大爷,她的夫君,阎王似的面挂寒霜,冷眸直勾勾的盯着床畔的她。
叫门,打人,闭门,审视,动作行云之流水呀。
呦呵,端地是来者不善啊!
闹到今时境地,还有甚好怕?
苏锦亦不惧,勉强坐起,理了理衣衫,挺直了脊背,缓缓起身。点一炷香先敬父母,再慢慢的坐到书案抬笔。
不大的几个动作,已然累的气喘吁吁,伏在案上歇了又歇。
“不是要和离吗?”二指夹着一张信笺,飘乎乎的扔在案上:“喏,成全你。”
好不疑惑,展信求实,只见上书。
“参御史台大夫周彦邦,于外贪赃枉法。纵其高氏妾房之弟,城中遍设赌坊,毁家弃子,典妻鬻女,继而滋生奸、淫、盗、杀之种种丑恶现象。不事劳动,不务正业,赌徒遍地,此等风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内宅混乱,偏信偏宠妾房,受挑唆怂恿,折辱殴打孕妻,致诞娩死胎。”
“其父周维儒多年京畿都漕运使司,收受贿赂无数。其母余氏凌虐婢女,草菅人命。更为取衣胞,雇凶杀人,双胎孕妇,破腹取胞,罪大恶极。”
“其胞弟周彦坤,任金陵盐政时,承其父风,大肆敛财,钱色兼收。族兄弟周彦平恃强凌弱,目无法纪,横行街市,纵容家奴欺凌良户商家。”
“此等门风败坏之徒,如何伴君左右,如何澄清玉宇,腌臜匪类,只恐玷污世界,臣宋清平冒死上奏,乞赐明察!”
哥哥!心头猛的一收,嗐,做这些何苦,无用之功呀。此番真是摸了老虎尾巴。
知他今儿来就没好气儿,多言只恐争执,只盼他发作完赶紧走。
“给我看这些做什么。”脸一挂,看都不看他:“你周府家规不是‘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吗?外头与我何干?”
说毕,信笺轻轻一弹:“莫要寻衅,无事便走,我此处不留。”
“寻衅?苏锦,是我寻衅?”看到她满脸冷漠,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抓过信笺揉成一团摔在地上:“好个忠良谏臣,好个文人风骨。你知不知道,他参了我多少?”
气恼之下开始咆哮。
“他明明知道这东西到不了天家面前,他就一封封的递,明摆着故意恶心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整我便整我,几番不理论,如今奔着周府来了。阖府里被他参了个遍,你只当和你无关,可知你从没把那当成家!”
忍!忍!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忍的剜心剖肺,忍的肝胆欲裂,只求他快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