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她用力的点头:“开始是一点点的动心,到后来的爱慕,都有过。只是,您有心爱之人。”
她笑了,笑的腼腆羞涩。
“您也是没办法,父母之命,皆身不由己,我懂。”
又笑了,这次是释然,她说她理解。
“请您不要多心,这次祝福是真心的,没有妒意。姻缘自由天定,世事岂容人谋。檀郎谢女,天家说是便是,是你我之荣耀。至于心中爱着谁,便是谁也管不了。我还是当日那话,爱谁都没错,莫要欺骗……”
认真的思考,仔细的回答,坦率而真诚,不急不躁,缓缓道来。平静温和,那是一种释然和放下。
她的放下在他的眼中是说不出的酸楚。
他想说他没有欺骗,可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相信。事情盘根错节,欲说还休,这怨念只怕一辈子解不开……
已然走到这一步,那便骑驴看唱本只能走下去了。
他无奈。
“多带些下人,收拾停当再过去,不急一时。缺什么打发人来要,不过是暂避,停停就回,我去接你。”
“轰”
那是围墙坍塌,冰山崩溃,潮水席卷的声音。
这樊笼我逃脱,这命数我不认!
“冬深雪重,请君保重,福祚绵长,子孙繁衍。”
每一份祝福都是真诚的。
语闭,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端端正正的磕头、请退,直到月白裙消失在庭中的桂树下。
那一笑,是最后一笑。谁也不曾预料,这一走,竟是永别。
少年夫妻,请君保重。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莫过于一笑。
他同意的那一刻,再次走在周家巷道里,直觉心旷神怡。
雪珠子打在狐毛领子上,化成水沁的脸上冰冰凉,呀,好清醒!
一口闷气缓缓吐纳,呼吸间的白雾飘荡,顷刻间消散。原来褪去一身枷锁,是这样的身轻如燕。
冬季萧瑟,仰望夜幕,星空宙宇,异常可爱。
走走走,离了这儿樊笼窠臼,脱去这的身份名头,这些年的浑浑噩噩,终将有个清醒。
周莞猫一样缩在她腋下,摆弄着她颈间的银锁子,小银铃丁零当啷的,发出细微的响声。
苏锦怔忡,我怎么还留着这个?说什么‘母子平安’,呵,如今看来,没必要了。
今夜她们睡在一起,娘俩靠在一处,苏锦揽着她,发丝的馨香幽幽传来。
“我像你这般大时,父亲母亲姨娘疼我爱我,教我学问,教我礼节。”
“小苗浇灌了蜜水,哪怕长大后雷霆雪雨,想起儿时的甜,亦不觉得苦。看到奸恶之人,只觉得他们可怜。人有心中爱,什么都不怕。可你呢,我走以后,你怎么办呢?”
说着摘下银锁子,戴在她颈子上。周莞低头,反复抚摸。
“以后这个就是母亲,想了就看看,不论我在不在身边,都永远记挂你。你娘……你娘是喜欢你的,她只是嘴笨,爱的粗糙。”
欲言又止,但是必须面对。
“莞儿,我父亲教我凡事要靠自己,如今我也教给你。莞儿一点儿都不丑,也没有不吉利,都是骗人。你不是灾星,就是个普通孩子。”
“如果有机会,去念书,不拘什么,你爱就读,多多的读。眼瞎不怕,心盲才是荒芜。日后,不要拘泥于女儿身,男人家能做的你都能。”
周莞扬脸,不知听懂多少,幽深晶亮的眸子暗夜里直视她泪痕满布的脸。
苏锦摸摸她脚上的银环,这分明是镣铐!
“记住,真正爱你的人让你坦荡做自己。还有,人心之渊,深不可测,母亲愿你永远不要遇到。”
吻上额头,泪雨滂沱。
前一晚才点头,第二日苏锦急催着就要走。消息来的突然,下人们忙不迭的开始收拾。
“只捡我的东西,父亲的书卷,母亲的旧物,姨娘的针黹,其他的一概不要。从轻从简,不要再问衣裳首饰带不带,在这府上添置的,都不要。”
“是。”
这是纲领,吩咐下去,果然来问的人少了。
“这鞋……”小鸳儿吞吞吐吐:“潜斋里给爷没做完的鞋,还带不带?”
“烧了。”飞速扫了一眼,没丝毫犹豫:“塞炉膛焚了。”
小鸳儿捧着鞋,忽然哭了出来。
“夫人为何要走?您这一走,有人岂不是得意的要上天?夫人难不成怕她,斗她不过要躲?”
躲?嗯,就当怕吧,多呆一分钟都觉得憋闷。
“嗯,避一避。”
“既这样,夫人不能带我一起?是我吃不了苦吗?您抛下我,我便是没主子的奴才,还不被人折磨死。”
“别多想,快起来。”
她拉起她。
“服侍我一场,我总归给你个交代。已经指派你去二夫人跟前伺候,她是个忠厚的,必不会为难你。我走以后,你就去那儿。”
哎……她叹息。
“不是我不带你,是我已然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青春年少,跟着我破庙里遭罪不说,有甚出头。我如今只能顾着我带来的,你们原是周家的,顾不得顾不得了……”
这厢还没劝解,那边颜氏跌跌撞撞的来了。
“嫂嫂,嫂嫂,你走了这家中再没人了,没人了。我父亲、我父亲死在任上,也没等来天家的召见。送灵回乡的途中,我母亲也去了,如今我和你一样,无父无母,无依无靠。”
颜端仪哭的泣不成声。
“姐姐,带我去吧,我和你做个伴。这府上,我就是个活死人,带我去吧……”
“说甚傻话。”她抹泪劝解:“我不过是暂住,等我回来咱们再叙。
“等你回来?只怕等不到了,等不到了!”
颜端仪怎么也拉不起来,泪人一般。
“姐姐帮我这许多,无以回报,受我一拜吧。咱们妯娌怕是不能再见了!”
“莫说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