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廉怎么没来?”
她也看过胡氏的验尸格目,身中十刀,致命伤处为心口,动脉,肺部。另外脸上,肩胛骨,胃肠也皆有刀伤。犹记得她初次登场时,那张美艳的让人嫉妒的脸……
去了,都去了。春蕊带着满心的恨,满心的不甘,和满心疑惑。
身似浮萍的胡氏,由南至北漂到周府,化作一缕孤魂也去了。
还好还好,还有惦记,还有念想,那方被血浸泡的帕子她替周莞收着,会转告她。
你娘是喜欢你的……
人间的恩怨已经结束,累世宿仇留给神明审判。愿你们都能找到那面镜子,找到真相,找到归宿……
呵呵!
‘咔嚓’两个人头落地,匣子里的蛊物又少了。
看不出,能手刃了那狐媚子,春蕊可真有你的呀。盯住写着‘苏氏’的人偶死命看,轮到你了,待我逐个击破。
忽然狂风吹开院门,猛的涌入屋子,门扇大开,翅膀一样摇晃拍打,哔哔作响。
高盼儿大骇,登时转身,四下搜寻,尖利的嗓音大喊。
“谁?什么人?墨雪,翠眉,死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关门?”
“姨娘莫怕,一阵风。过去了,莫怕。”
“明儿去请贾天师。”
“好好,明儿就去。”
虽说搬离院子,可她越发胆小,总是一惊一乍,草木皆兵。不知怎地,心虚的很。
复而又想,我怕甚,杀人的又不是我。再说了,我让你杀你就杀了吗?是你自家蠢,浆糊脑袋,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怨不得我。
不怕,不怕……
她就这样搪塞自己,给自己宽心,给自己壮胆。
骗的过别人,骗不过情绪,骗不过身体,终究还是怕的。
午夜梦回,噩梦缠身,恐惧中醒来,又怕又恨。
自有人承受她的一腔怨气。
“舒过脸来,会不会当差。大门不关好,想男人了?想配人了?呸,娼妇,我偏不放!”
脸上转圈的拧掐,翠眉吭都不吭一声,愈加沉默。默默承受着高盼儿的戾气、恐惧和不安。
也许从开始谋划入周府起,她一早不是原来的小姐。又或者,她一直是心肠歹毒之人,只是自己现在才发现。
马蹄哒哒,马上的人急匆匆的穿过苏唱街,转弯就是青莲巷,巷口已经挂了白的是他和她的家……
‘大人,大人节哀。’
他看到了什么,躺在棺椁里的是谁,蓉儿,我的妻呀!
这辈子没活够的汪倩蓉,如花一般早早凋落,苍白无色的面孔,干裂的嘴唇,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以及,以及,心尖上的夫君,放不下的女儿,和心心念念的‘儿子’……
终究,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他回来,没能看上一眼她最爱的夫君,抱着遗憾和不甘离开了眷恋的世界。
颤抖的手拂过肚腹高挺,拂过失色的面庞。宋清平难过的流不出眼泪,握住手不肯放。
我来了,来守着你,睁开眼看看我。鼻翼翕动,心内绞痛,趴在棺椁旁疼的站不直身。
“爹爹。”
女儿拉拉袍角。
“抱,抱抱。”
女孩从荷包里掏出一块葱糖,摸摸不再有温度的脸,往娘口中塞,喃喃的说。
“娘,糖。”
娘再也不会有回应,灵动的,可爱的,鲜活的生命永远谢世。
汪倩蓉死后,宋清平退还了所有嫁妆。加上任期已满,他决定带着女儿赴京考课。
送他走那日,岳母哭花了眼。
“你去任上带个孩子不方便,何况还不知你下一任去哪,天南海北,你受得住孩子受不住。她自小在这里长大,我带着便宜。这一走,何日才能再相见?”
“况你肯定是要再续的,后母的心,云里的日头,我蓉儿可就这一根血脉了。就留在我身边养几年,姑爷安定下来再来接也使得。男人家带个恁大点的孩子,不能的,就留下吧。”
“这也是我姑娘留给我的一点念想……”
话到此处,泣不成声。
“岳母年迈,我未能留在身边侍奉,已属不孝。小满淘气,还是跟着我,这也是蓉儿留给我的一点牵挂……”
那就是非要走了,岳母哭到哽咽,摸着宋小满的脸嘱咐。
“姑娘呀,京城住不惯,叫你爹送你回来。外祖给你买糕、买花、上街,你娘当年也喜欢……”
不能,不能再说下去,岳母攥住孩子的手不肯放。
一狠心转身,翁婿洒泪离别。
“爹爹,咱们去哪?”
“去京城。”
“京城是哪?好玩吗?”
“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也是爹爹长大的地方。”
“那一定很好玩。”
“娘呢?娘不去吗?”
“娘在那里等我们。”
“哦哦哦~~~”
女孩欢呼雀跃,笑起来和她简直一模一样,宋清平转头不敢看。
“真好真好,到了那里就能见到娘了。”
“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爹爹,为什么和尚多了反没水吃,娘叫来问你。”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娘来,娘不在,骨碌骨碌滚下来。”
带着憧憬和思念,宋小满欢快的哼起娘教的童谣。
娘不在,娘不在……
宋清平把女儿拥在怀里,仰头望天,残阳似血,日暮途远。
他走时亦如他来时,身无长物。
马车吱吱嘎嘎的行远,马蹄声弱,童谣声远,渐渐的皆消失在古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