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根银簪子,自坐自品茶,那样淡定那样坦然,只是目光好生犀利。
“坐。”
坐?她请她坐,这是和他丈夫有染,表哥喜欢的人,请她坐。
情敌见面应该分外眼红,她们也可以平静的坐下来谈吗?
顿时感觉自己不像来捉奸,倒是冒然闯入者,十分的局促不安。好像犯错的是自己,竟有些怕她!
出神期间,那人给她斟茶倒水。如晔并不喝,却看的出是新年的贡茶。
“大凡爷们来这儿的,家中多有怨气,像您这般上门的还是头一遭。我们这来往的都是烟花客,别让人当成粉头拉走,可就闹笑话了。”
三两句点拨,如晔心中咯噔。
别看她是公主,论人生阅历,尚不及民间女子,何况欢场中赫赫有名的白老板?
英若男悠然的抿了口茶,继续说道:“来我们这儿的爷们,家中大小老婆成营结队,但我们只认银子。”
“一个家中的一个外头的,一个夫人一个粉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不上闹不着。”
“她们瞧不上咱们,咱们也看不上她们。一个要的是一辈子的名分地位尊荣,死后的香灰火供奉。咱们图的是眼前快活,给银子便上得榻。”
“所以。”葱白的玉指轻点桌面:“所以众人皆相安无事。似你这样闹上门来的,既臊了自己男人脸,又自降身份打了自家脸,所为何?我不懂,何苦呢?”
“闹了他便能回心转意?他知道了恐怕更生怨怼。依他的性子,只怕适得其反。我不是恐吓你,他的脾性,你想必比我更清楚。”
谁说不是呢,这却没考虑到,陡然慌神。可来都来了,不得不强装镇定,色厉实则内荏。
“我不怕,我是公主,他不能奈何我,定是你勾引他!”
“怎知是我勾引他?”
“他、他从不留宿在外,可自打认识你,就、就不归家。定是你使了媚术,给他下了蛊,让他把心都掏给你。是的,他喜欢你,对你是真心的!”
“哈哈哈哈,这样说驸马爷,你夫君,还是个情种喽?”
简直傻的可爱,凌平川你老婆太有意思了。
英若男笑的停不下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笑的如晔发毛。
“你笑什么,我告诉父皇,抄了你的馆阁,将你撵出京城,要你的命!”
谁想她一点儿都不怕,摆手停笑,反问她。
“真心?一两真心值几文?我这里留宿一晚最低五十两,摆席面听曲儿另算,你觉得真心能摆几桌?”
“他同晚香楼的青岚也好过,好的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不过三两日光景,新鲜头过了就抛之脑后,怎知对我就是真心了?他从来是个薄情寡义,声色犬马之人。真心?可别糟蹋真心了!”
“表哥他不是薄性人!”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她涨红了脸替他辩白。这样的羞辱,她听不得,她不许别人这样说他!
“不一样,不一样,为你他得罪了蔡大人。为你,父亲几番要打他,我母妃气的要拿他治罪,都是因为你!”
“你来了就不对了,他不理不问家中,一心扎在你这儿,满天下的讨你喜欢。京师之中,谁人不知你们的事儿。我求不来的,你还要作践他,这还不叫真心,要他的命才算吗?”
如晔哭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些日子,她几乎要憋死闷死了,终于终于堵在胸口的石头吐了出来。揉着眼不敢看她,泪珠子决堤般从指缝间滚落。
“求、求你,求你好歹劝、劝他。劝他保养身子,节庆时父母面前敬孝,好歹场面上做做戏。才升了殿前司,别把功名折腾没了。我窝囊,我没用,我说了他不听,他听你的……”
傻,真傻,可当年自己也这样傻。
卑微,好卑微,公主夫人卑微到了尘埃里。
英若男以为她是来宣誓主权,撒泼抢男人的。谁想,哭的跟个孩子似的,明明委屈的要死,还咬着牙替他遮掩。
求粉头替他劝男人?这倒把她弄不会了!
半晌半晌才冒出一句:“值得吗?他配吗?”
“我自小就喜欢他,表哥长得好人又风趣。宫中寂寞他来解闷,微服他陪伴左右。我第一次出宫,第一次动情,都是他。”
“纵然他不喜欢我,纵然他在外头风流,可他不下流,他不是你嘴里的寡廉鲜耻之人。”
“原本他会回家,会陪我过生辰,会探望父亲母亲,会伴我回宫中。打你来了,白日里上朝,夜间宿在你这儿,取衣裳拿东西皆是叫人家去拿,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他。”
话到此处,痛苦万分:“可我们、我们还是夫妻,他是我丈夫呀……”
凌平川,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把你老婆都欺负成什么样儿了。就这样,还硬着头皮来规劝,呸,你不配!
英若男几乎把银牙咬碎,心里简直要把他骂成一坨屎!
哭,哭就哭个痛快,给她递帕子,吩咐人给她倒水洗脸。
待她哭够了,说完了,起身要走,英若男才又开口。
“听好,以后我阑珊阁不许他踏进半步,说到做到,你走吧。”
啊、啊啊?这就答应了?
不信?英若男挑眉轻笑,手指头轻轻一弹,龙泉窑的茶盅子应声落地,碎成几片。
“此言一出,驷马难追,若有违,犹如这盅子。”
还不信?
“我们青楼女子,虽薄幸,可也不敢得罪官家。又不只做他一个人的生意,似你们日日来打砸,我有几个钱禁得起这样糟践。”说罢招手:“快快离了这儿吧,一个官眷夫人不该来此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