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
她在拒绝他。
晏容霁一时失神。
他觉得如今这个局面很不对劲。
他眼前的应该不是一个宫女，而是一个内侍。
但是他紧张她。
而且，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在他拉住她的一瞬间，不仅仅是想要将她扶正
。
他想……
拥她入怀。
但是她拒绝了。
趁着晏容霁失神，晓栩连忙后退几步，退到少年双手无法勾到的位置。
为此，所有人都表示疑惑。
皇帝不免感兴趣的挑了挑眉。
不是欲迎还拒的拒绝。
也不是含羞带怯的拒绝。
她只是在直白的拒绝。
清清楚楚的表达了她不想和眼前这个少年亲近的意愿。
怎么不令人好奇呢？
“请陛下与殿下恕罪。”
少女蹲在地上，看似是跪，然后快速捡起不小心掉落的竹篮和一地的残花。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问道。
太子看向他。
他在紧张。
“回陛下，奴婢名叫晓栩，在秋芙公主那里当差。”
她知道。
晏容霁不会拆穿她。
因为太子宅心仁厚。
绝不会让她因为这欺君之名而被砍头的，对不对？
“秋芙公主……”皇帝玩味的念叨这个名字。
“对，就是秋芙公主。”少女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与皇帝对话的时候语气很恬淡放松。
她捡完残花，重新站好，正要向皇帝告辞，视线却钉在了某一点。
“陛下，请容奴婢失礼。”
皇帝疑惑的瞥向她。
但是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少女朝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伸出了手。
然后从男人的衣摆上拿下了一片花瓣。
末了，她抬起头，对着男人粲然一笑。
“好了。”
怔然。
不，不好。
一点都不好。
别让她对你笑。
别正面看着她笑。
不可以
。
“你退下吧。”
太子说道。
“是。”
晓栩轻巧的行了一个礼，转眼便消失在人前。
仿佛一只轻盈飞舞的蝴蝶。
在你面前缭乱你的眼。
你越是想抓，她越是飞舞的欢快。
你抓不住。
会不会想要……折断她的翅膀。
可是，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就不再美丽了。
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对晓栩求而不得，却始终不可能下定决心伤害她的原因。
被折断羽翼，被禁锢住，变得乖顺柔软的晓栩，还是他们深爱的那个人么？
“皇儿，你是不是对刚才那个宫女……”皇帝转向太子。
晏容霁低下头，“回父皇，儿臣没有。”
会不会后悔呢？
往后的日子里，没有她的日子里，会不会后悔今日所说的这句话呢？
会不会心存侥幸的想到，若是今日对还坐在皇位上的这个人坦承自己的心意，那个人……会属于他，哪怕只有一时一刻。
“没有就好。”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没有……就好？
这是什么意思？
连皇后都不由神情凝重的看向了皇帝。
皇帝选女人，第一看中的是容貌。
皇帝选妃子，第一看中的是家世。
无论哪一种，都轮不上刚才那个宫女。
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和女人看女人的看光……是不同的。
就像，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看同性和异性的眼光也是不同的。
就像，女人分辨不清渣男，却能分辨得了渣女，男人正好相反。
所以，一般的女性，正常的女性，性取向为男的女性，并不能理解晓栩身上吸引力的地方。
但是这不妨碍她们讨厌晓栩。
不知道为什么讨厌，就是看着讨厌。
是嫉妒。
不知道为什么嫉妒，但就是嫉妒。
其实她们潜意识里是知道的，那个人，只要她想，她就能夺走她们的一切，包括她们深爱着的男人
。
尤其是她们深爱着的男人。
暴风雨前的宁静。
很宁静。
专为秋芙公主准备的相亲大会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而我们的公主殿下似乎还挺高兴的。
古代的娱乐项目少，而人与人交往的限制又多，一般而言，男女老幼能聚在一起不必避嫌的宴会有两种。
一是国宴，皇族中有人生日啊结婚啊生孩子啊……朝臣和家眷都要出席送礼。
这种比较正式，不能那么随意。
第二种则是专为娱乐而设的，像是品花品茶品诗品人，多数情况下这是由皇后为主的后宫女眷外加朝臣们的女眷……说白了就是一群女人闲着没事干聚众八卦而已。
少数是男人聚在一起的，毕竟这种宴会都是皇后发起，没事召集男人到宫里来……那不明白着后宫的女人春闺寂寞了么？
个别情况除外。
比如替公主选驸马。
品才宴，说是替国家挑选有才德之人。
而被选上的，不是成为驸马，就是成为某位皇子的幕僚。
说白了就拉阵营。
很多后宫秘辛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只不过不点破。
这就是属于古代的潜规则。
本来我们的秋芙公主一般是不会出席这样的宴会。
可是这次皇后施压，一定要他来。
来就来呗。
在这个世上，挑不出比晏容华更美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纵然不喜欢晏容华的性格，也没有人会讨厌他那张脸。
看着就下饭啊，放在家里供着也好啊。
晏容华的身高怎么办？
他平时不出门，出门就是步辇，沾着地就坐，而且是非常没骨头的坐。
鲜少有人看到他站着的模样，身高成谜啊。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这位公主殿下甚至比大部分男性都要高。
晏容华其实很注意这一点，所以在人前的时候，上半身下半身都挺不直。
歪歪扭扭的样子，被人称之为慵懒魅惑。
其他公主别提多讨厌秋芙公主了，只要他一出场，所有风头都被他抢去。
简直就像只有他是亲生的，而她们都是捡来的
。
这长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不，宴席开场时，咱们的秋芙公主是被人抬过来的，一到场他就斜斜的倚在座位上，一双漂亮的凤眼冰冷的扫视全场。
冷艳这个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明明是冰冷的视线，却看着艳气逼人。
若他愿意展颜一笑，那该是如何极致的美丽？
男人们都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秋芙公主的容颜。
在他们眼里，女人脾性坏，那就□□，只要长得美、家世好，就是最佳的妻子人选。
是啊，秋芙公主美丽到致命。
是真的……会致命。
晓栩是没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秋芙公主不吩咐，她也不能跟着他。
哼哼，这样她就没办法了么？
有热闹怎么能不看呢！
晓栩在殿外徘徊时，遇到了一个人。
英俊的小少年。
这是第几个皇子来着？
“你不进去？”小皇子一见晓栩便朝她走去。
晓栩微微一笑，“公主不要我伺候，但是我……啊！你……你不是御花园的侍卫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皇子脸上一红，尴尬的笑了笑，“其实我……”
“十皇子？怎么杵在这里？与本宫一同进去吧。”某位妃嫔看到了他们，连忙上前与十皇子攀谈。
怎么说呢。
十皇子母妃也死了，这位妃嫔应该是没有孩子。
在后宫里啊，女人的唯一保障就是孩子，而且最好是皇子。
这个妃子的年龄其实不比十皇子大多少。
可是怎么办呢？
没有亲生儿子，就指望着皇上或是皇后大发慈悲，过继一个孩子给她。
“十皇子？”待妃子走近，才发现他正在与一个宫女交谈，“这是哪个宫里的宫女，不好好待在主子身边，瞎跑什么？”
“娘娘说得有理，奴婢这就走。”
晓栩欠了欠身，正要转身，十皇子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少女疑惑的看着他，“殿下？”
“你与本皇子一道。”十皇子抓紧了她的手。
“不合规矩。”少女浅浅一笑。
“你与本皇子一道
。”十皇子注视着她的瞳眸。
少女垂下头，“是。”
不是这样的。
十皇子心里焦躁，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不希望眼前的少女将他看作是皇子，而是看作一个普通的少年，与她同等的少年。
“十皇子……”
那位妃子不甘寂寞的再次唤道，却不想十皇子无视了她，拉过晓栩就往前走。
走过一段路，晓栩蓦然回头，对她露出了一抹妖娆之极的笑颜。
妃子脑中一瞬间跳出几个字。
魅！上！惑！主！
“十皇子，这真的不合规矩。”晓栩看向十皇子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
“无妨。”十皇子抖了抖衣袖，用宽大的长袖挡住两人交握……不，是他握着人家的小手不放。
系统：……真的大丈夫么？
走到里头，少女不断挣扎，试图挣开他的手，而且人越来越向后缩，为了不让旁人见到她。
这样的举动，并未让十皇子不快，反而觉得她很可爱很清纯。
受惊的小猫咪。
“十皇子……”少女压低了声音，带着焦急唤道。
这会让男人的保护欲爆棚的。
而且，想要逗弄她的*也在冒头。
你看起来越是好欺负，别人就越是想要欺负你。
人类的劣根性。
晓栩总是知道，如何正确的调动人类的情绪。
只要是她想要的。
十皇子突然停下脚步，少女猝不及防撞了上去，而这时候，十皇子突然转过身，少女就这么撞进了他的怀里。
……
晓栩：等等，这孩子的撩妹技术谁教的？
系统：……男人的本能？
晓栩：呵呵。
为什么男人在这方面总是能无师自通呢？
温香软玉满怀，十皇子的心情别提多激动了。
嗯，得泼一盆冷水才行。
“十皇子，若是让秋芙公主看到了，定会怪罪奴婢的。”
泼的好
。
十皇子的大脑瞬间就冷却了。
毕竟，你说美色和性命之间……理智当然偏向后者。
……虽然情感的天平在不断歪斜。
“那你在本皇子身后躲好了，别让她看到。”十皇子同样压低声音在少女耳边说道。
少女的脸颊微红，小幅度的点头。
“是，奴婢知道了。”
十皇子抿了抿唇，“别自称奴婢，我还是喜欢你之前的样子。”
少女抬眸，“之前？”
“把我当做普通侍卫的时候。”十皇子满脸认真道。
少女噗嗤一笑，“哪有人不想做皇子而想做侍卫的？”
她在笑。
她在对你笑。
纯真无暇，清澈如洗。
蛊惑人心的笑。
喀嚓——！
众人：！！！！！
听到动静的人都惊慌的看向秋芙公主的方向。
又是哪个人惹这位生气了？竟然连杯子都给握碎了！这是女人干得出来的事嘛！
是啊，怎么就没人怀疑他是男人呢。
他越是生气，晓栩越是开心，也就笑得越灿烂。
她眼前的少年几乎要忘了如今身在何处。
他想要紧紧拥抱这个少女。
让她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始终注视着他一个人。
让她纯洁无暇的脸上始终挂着那一抹醉人心魄的笑容。
……
想想就好了。
“晓栩，我……我还没有侧妃……也没有通房。”十皇子突然脸红红的说道，
晓栩干瞪眼，“……啊？”
不是，这发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十皇子脸更红了。
晓栩很想面无表情，但是神之演技不容置疑，所以她忍。
“哦，那就……祝十皇子早日找到称心的人。”少女移开了视线。
十皇子的脸上非常明显的出现了失望的表情，“我……”
“若是本宫没看错的话……这位皇子抓着不放的，是本宫的人吧？”
锐利如刀的视线掠过众人，直直投射到十皇子的脸上
。
如果视线能杀人！
少女闻言，竟是下意识往十皇子背后躲！
晏容华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体内涌上如此强烈的想要杀人的*！
晓栩利用一个人，若是对方是好人，她则不会利用到底，会给对方留下后路。
很明显，她并不想要十皇子因她而受伤害。
所以她站出来了。
从少年背后，走到少年身前，似乎想要用自己贫弱的身体挡住那个人的视线。
这样的行为，岂不是让那个盛怒中的男人更加妒火高涨？
“十皇子，你快回自己的位子上去，公主真的生气了。”
“那你呢？”
作为男人，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保护不了，那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但是秋芙公主威名在外，这个小皇子还真的挺怕他的。
“没关系的，公主不会杀我的。”
晓栩回眸一笑。
啪——！
一个杯子碎在晓栩脚边。
话说……
射程挺远啊！
怎么就没人怀疑这货是男人呢！
“晓栩。”十皇子还是抓着她不放手。
“乖孩子。”少女望着他，微笑着抚摸他的脸颊，“放手，嗯？”
说她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倒也不错。
但是确切来说，是浅层次催眠。
看着对方的眼睛，看透对方的灵魂，用语言和笑容对他进行暗示。
若对方对她含有情愫的话……更是百试不爽。
“那你……小心点。”
十皇子松开了手。
“该小心的人……是你自己。”
晓栩的话语轻如呢喃，很快便消失在风中。
她走到了晏容华身边，然后被这个男人一把拉到怀里。
晓栩：……剧本不对。
系统：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怎么能忍呢！
晓栩：他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女人？
系统：妒【欲】火焚身
。
晓栩：哈。
理智烧毁的差不多了，但是晏容华现在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的。
否则就不是单纯的抱抱，而是在那么多人面前直接上演十八禁了！
“怎么？一个太子还不够，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晏容华的话语满是嘲讽，眼神更是尖锐，像刀子般想要生剐了那个少年。
“十皇子只是好心带奴才进来。而太子……奴才只是敬重他。”少女不卑不亢道。
“哦？当真？”晏容华将身体压向少女，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少女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颈项。
就在他嘴前，张开嘴，在她的颈项上烙下自己的印记。
渴望吧。
让她属于你。
少女眉眼微抬，“公主殿下，你我如此，会被人看了笑话去。”
这么一句话，瞬间将晏容华的神智拉回到现实。
他猛然发难，将少女整个人抡到地上！
“就在本宫身边伺候着，哪里都不许去！”
晓栩：麻痹！
系统：……他惹她生气，然后她惹他生气，然后他惹她生气……不不不，这个世界没发好了。
这么恶性循环下去，遭殃的当然是周围的人了。
这两位又都是生性残暴之人，自己不痛快，必然要让所有人都陷入灾难！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这得殃及多少人！
少女从地上爬起来，无视自己跌破的膝盖和擦破的手臂，低眉顺首的站在男人身后。
“是，公主殿下。”
她在笑。
笑意晏晏，纯粹如斯。
干净如清泉。
仿佛可以洗尽天地间所有的罪恶。
……
用红色的鲜血。
洗尽黑色的罪恶。
你们看不见。
她是纯粹的。
最纯粹的。
黑色。